烛火在案头燃到了尽头,留下半截焦黑的灯芯。林昭正对着摊开的密档出神,青霜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放在案边,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公主,镇国公府的急信,说是镇国公病重,要请驸马回府侍疾。”
林昭指尖一顿,目光从密档上移开。驸马入公主府半年,除了每月请安,鲜少回家走动,如今突然以“病重”为由召人,时机未免太巧。她拿起信函拆开,信纸边缘泛着陈旧的黄,镇国公的字迹却笔力遒劲,哪里像是病中所书?信中反复强调“老父垂危,盼儿归省”,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灼。
“前几日镇国公府派来的嬷嬷,说是担心驸马染了府里的瘟疫,想接他回去休养。”青霜低声提醒,“当时您以‘太医诊断需隔离观察’挡回去了,这次他们拿镇国公病重说事,若是再推辞,恐怕要落人口实。”
林昭将信纸捏在掌心,指节微微泛白。她何尝不知这是镇国公的试探?驸马被她囚禁在柴房已有半月,对外只宣称突发恶疾需静养,京中早已流言四起。镇国公久不见儿子回信,又被“瘟疫”的说辞搪塞,定然猜到了几分端倪。这位老国公看似不问世事,实则老谋深算,这次借“病重”施压,既是担心儿子安危,更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公主,万万不可放驸马回去!”青霜上前一步,语气急切,“驸马心思深沉,镇国公府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让他回到自己地盘,万一联合镇国公反咬一口,说您苛待驸马、私囚朝廷命官,岂不麻烦?”
林昭抬眼看向窗外,晨光正透过窗棂洒在石阶上,映出细小的尘埃浮动。她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一个镇国公而已,还奈何不了我。”
青霜愣住了,只见林昭站起身,玄色常服的衣摆在晨光中划出利落的弧度。“这半月来,京中羽林卫的三位校尉已暗中投诚,吏部侍郎将旧部名册送到了我手上。”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帝能夺走萧烬的性命,能掩盖真相,却挡不住人心向背。镇国公想动我?那也得排号。”
青霜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翻涌的寒意,心头一震。这半月来林昭表面上按兵不动,实则早已在暗中布棋。萧烬的死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头,那些日夜不眠整理出的证据,那些悄悄联络的旧部,都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放驸马回去,或许正是这场风暴的序幕。
“备车,去柴房。”林昭将密档合上,语气冷冽如冰,“既然镇国公急着见儿子,我便送他一份‘大礼’。”
柴房的木门吱呀作响地打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驸马穿着一身臭烘烘的衣服,发髻散乱地垂在肩头,见林昭进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换上一个讨好的的温和笑意:“公主怎么来了?是要放我出去了?”
林昭没有理会他的故作轻松,径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月的囚禁让驸马清瘦了不少,眼下泛着青黑,但那双眼睛里的算计却丝毫未减。“镇国公来信了,说他病重,要你回去侍疾。”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看来你这位父亲,倒是比你厉害得多。”
驸马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露出急切的神情:“父亲病重?何时的事?我要回去!林昭,你快放我回去!”
“放你回去?”林昭轻笑一声,俯身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放你回去告诉你父亲,长公主府的‘瘟疫’已经传到你身上了?还是说,你想回去搬救兵,好报这半月的囚禁之仇?”
驸马的脸被捏得生疼,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公主说笑了,我与父亲骨肉情深,怎会想这些?何况我在府中‘养病’,公主悉心照料,我感激还来不及。”
“感激?”林昭松开手,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 ,“哼,什么违心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们男人真的很虚伪,简直让人作呕。”
驸马看着她想要杀人的目光,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镇国公要你回去,我便让你回去。”林昭将笔收回袖中,语气陡然转厉,“但你记住,你的命还捏在我手里。回到镇国公府,安分守己做你的孝子,若是敢泄露半个字,或是与任何人密谋算计我……”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他,“我会让镇国公府,连同你这条贱命一起。”
驸马浑身一颤,看着林昭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意识到萧烬的死彻底唤醒了她骨子里的狠戾,如今的林昭,是一头随时会扑上来撕碎敌人的孤狼。他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颤抖:“我……我知道了,绝不敢妄动。”
林昭冷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青霜,备车送驸马回府。”
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驸马换上干净的锦袍,却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狼狈。他坐进马车时,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窗外,公主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关上,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