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说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不是气话。
是宣判。
一张早已悄然铺开的网,开始收紧。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像上了发条。
公寓,公司,两点一线。
身边永远跟着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保镖。老陈开车更加谨慎,路线每天变换。
公司楼下,多了些看似寻常的“路人”。
陆砚深几乎与我形影不离。开会,吃饭,连我起身去茶水间,他看似在忙,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着我。
他睡得很少。
常常我半夜醒来,书房的灯还亮着。有次我起身去倒水,看见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在城市的霓虹下显得孤拔而冷硬,指间夹着的烟,猩红一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在等。
等对方再次出手,等一个能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机会。
这种外松内紧的氛围,像拉满的弓弦,无声地压迫着每一寸空气。
连周姨都察觉到了异样,炖的安神汤里,药材分量又重了几分。
“先生,沈小姐,”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口气,“你们……都要当心身子骨啊。”
我点头,接过温热的汤碗。
该来的,总会来。
周五晚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对方是新的战略投资方代表,很重要。
地点定在城郊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庄园式酒店。
去的时候,一切如常。
回程时,陆砚深让老陈绕路,走一条相对僻静但监控完备的新建快速路。
他说:“风景好。”
我知道,这是引蛇出洞。
车行至一段车辆稀少、两侧绿化尚未完全长成的路段时,后方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加速,强行变道,猛地别到了我们车前!
老陈反应极快,一脚急刹!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的身体因惯性猛地前倾,被安全带牢牢拉回座位。陆砚深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横过来,护在我身前。
“坐稳,别怕。”他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慌乱。
那辆越野车逼停我们后,车上迅速跳下三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手里拿着棍棒,径直朝我们走来。
气氛瞬间绷紧!
就在他们靠近车门的瞬间——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由远及近,划破夜空!
前后路口,数辆警车如神兵天降,瞬间堵死了所有去路!红蓝闪烁的警灯将周围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那几个男人显然懵了,僵在原地,手里的棍棒显得可笑又徒劳。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扩音器里传来威严的喊话。
训练有素的警察迅速下车,形成合围之势。
那几个人还想反抗或逃跑,但在绝对的力量和准备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不过十几秒,三人便被干脆利落地制服,铐上手铐,押上警车。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编排好的默剧。
我们的车甚至没有熄火。
一位穿着便衣的警官走到车边,陆砚深降下车窗。
“陆先生,沈小姐,受惊了。人赃并获,现场还有行车记录仪和我们的执法记录仪,证据链完整。”警官语气沉稳,“麻烦二位稍后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
“应该的,辛苦了。”陆砚深颔首,语气平静无波。
他重新升起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内,一片寂静。
我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那辆黑色越野被警察开走,看着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被塞进警车。
警笛再次长鸣,车队迅速撤离。
现场,只剩下我们这一辆车,以及远处城市依旧璀璨的灯火。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他们完了。”陆砚深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是指这三个喽啰。
是指幕后的人。
涉嫌雇凶伤人,证据确凿。这已不是商业纠纷,而是严重的刑事犯罪。之前所有的商业污点,加上这一条,足以将对手公司及其背后的陆家相关人员,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那口自从收到恐吓信、发现追踪器以来,就一直堵在胸口的浊气,似乎终于散去了。
“结束了?”我轻声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砚深转过头来看我。
车内光线昏暗,但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寒星的深潭。
“嗯。”他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难以撼动的坚定,“结束了。”
他伸出手,越过中控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一片冰凉,还带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原来,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在后怕。
为我。
我反手握住他,用我掌心的温度,去暖他冰凉的指尖。
“回家吧。”我说。
“好,回家。”
老陈重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飞速倒退。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心中最后一丝因这些龌龊手段而产生的阴霾,也随着远去的警笛声,彻底消散了。
天空,似乎变得格外干净、辽阔。
正义或许会迟到。
但幸好,它没有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