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文的破解,如同在沈青禾黑暗的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孤灯,光芒虽微,却足以照见脚下方寸,也让她看清了自己手中握有的、真正的筹码分量。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施舍或屠戮的羔羊,而是握有钥匙的人。这把钥匙,能打开西南矿藏的谜团,也能打开她自己的生路。
然而,钥匙在手,如何使用却成了难题。柳如烟的杀机已如箭在弦,小院被围得铁桶一般,与钱内监的联络渠道经过纸鸢和夜袭,恐怕也已暴露在风险之下,难以再用。陈侧妃递来的物资虽是雪中送炭,但其立场目的不明,且仅此一次,不可依赖。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能直通核心的传讯方式。
沈青禾的目光,再次落向了澄心院的方向。周承海虽已离府,但他留下的影响力,尤其是赵铁云和他安排的守卫,与柳如烟的力量形成了微妙的制衡。这制衡,是她目前唯一能借用的“势”。
她必须赌一把,赌赵铁云至少是忠于周承海的,赌他愿意为了王爷的利益,在关键时刻插手内宅之事。
但如何将信息传递给赵铁云?直接联系守门的婆子?风险太大,且无法确定她们是否绝对可靠。
沈青禾沉思良久,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她要主动引爆柳如烟的杀机,将事情闹到赵铁云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这是一步险到极致的棋,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但置之死地,或可后生。
她叫过小圆,在她耳边极低地、清晰地吩咐了一番。
小圆听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姨娘!这……这太……”
“按我说的做。”沈青禾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目光沉静如古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咬死那套说辞。”
当日下午,小圆趁着送还食盒的间隙,故意在院门口与看守的婆子发生了“冲突”。她“不小心”将馊掉的饭菜泼洒了一点在一名新来的仆妇身上。
那仆妇本就对看守这“晦气”院子不满,顿时勃然大怒,揪住小圆的头发就要打骂。
小圆按照沈青禾的教导,既不求饶也不硬顶,只是用恰好能让周围人听到的音量,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日日送这些猪狗不食的东西!王妃娘娘赏下的血燕参汤我们姨娘无福消受,打翻了是姨娘病重失仪,可你们这般作践,难道也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吗?王爷才离府几日,你们就敢如此!若王爷回来知晓……”
“闭嘴!你这小贱蹄子胡吣什么!”那仆妇又惊又怒,下手更重。
另一名原本赵铁云留下的婆子皱了皱眉,上前阻拦:“行了,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闹大了都不好看。”
场面一时混乱。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沈青禾凄厉而尖锐的哭笑声,伴随着器物摔碎的声响:“哈哈哈……王爷……王爷您回来了?您看看她们……她们都要逼死妾身了!那燕窝……那燕窝里有毒!她们要害我!王爷救我——!”
这突如其来的“疯癫”哭喊,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让院门口的争执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屋内。
小圆趁机挣脱,连滚爬爬地冲回屋内,带着哭腔大喊:“姨娘!姨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院内院外,一片死寂。只有沈青禾时哭时笑、语无伦次的“疯话”不断传出,句句不离“王爷”、“毒药”、“迫害”。
那几名仆妇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沈青禾这般“疯言疯语”,若只是私下里还好,如今这般嚷出来,还牵扯到王妃赏赐和“下毒”,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尤其她还口口声声喊着王爷……
“快去禀报王妃娘娘!”为首的仆妇当机立断,派人去报信。
然而,几乎就在同时,院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一身戎装、面色冷峻的赵铁云,竟带着两名亲卫,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赶来的。作为王府侍卫统领,内宅出现如此“喧哗”和“疯癫”之事,他有权过问。
“怎么回事?”赵铁云目光如电,扫过院内众人,最后落在传出哭喊声的屋门上。
那几名仆妇见到他,气势顿时矮了三分,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赵铁云不再理会她们,大步走到屋门前,沉声道:“沈姨娘,末将赵铁云,听闻此处喧闹,特来查看。”
屋内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赵铁云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是小圆刚才按照吩咐弄乱的),沈青禾披头散发,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眼神涣散恐惧,口中喃喃:“毒……有毒……王爷……救我……”
小圆跪在一旁,泣不成声:“赵统领!求您救救姨娘吧!姨娘她……她怕是熬不过去了!整日胡言乱语,说有人要害她……”
赵铁云眉头紧锁,看着状若疯癫的沈青禾,又瞥了一眼地上并未收拾干净的、早已干涸的馊饭痕迹,眼神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去禀报王妃的仆妇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王妃身边那位姓钱的管事嬷嬷。
钱嬷嬷见到赵铁云在此,愣了一下,随即端起架子:“赵统领,此乃内宅之事,王妃娘娘自有决断,不劳统领费心。”
赵铁云转过身,面对钱嬷嬷,语气不卑不亢:“嬷嬷此言差矣。王爷离府前,曾命末将负责王府安危。沈姨娘如今神智不清,言语间涉及王爷及王妃,若任由其胡言传播,恐损王府清誉,动摇人心。末将既已知晓,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将事情提升到了“王府安危”和“清誉”的高度。
钱嬷嬷脸色一变:“你……”
“况且,”赵铁云打断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仆妇和地上的狼藉,“沈姨娘乃王爷妾室,即便病重,亦不该受此苛待。若王爷凯旋归来,问起此事,末将该如何交代?”
他抬出了周承海,钱嬷嬷顿时语塞,脸色青白交错。
赵铁云不再看她,对身后亲卫吩咐道:“立刻去请王府良医正前来为沈姨娘诊治!在姨娘病情稳定之前,此院守卫由我亲卫接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赵铁云!你敢!”钱嬷嬷尖声道。
“末将职责所在,不敢有违王爷托付!”赵铁云寸步不让,语气斩钉截铁。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小小的院门前展开。最终,钱嬷嬷在赵铁云强硬的态度和周承海的虎皮下,悻悻败退,带着仆妇们灰头土脸地离去。
院门的控制权,暂时易主。
当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蜷缩在墙角的沈青禾,缓缓抬起了头。那双原本涣散恐惧的眸子里,此刻清澈冷静,哪有半分疯癫的模样?
她赌赢了第一步。赵铁云出手了,她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并且,成功地引起了赵铁云足够的注意。
接下来,她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位赵统领,“意外”地发现她真正的价值。
第一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