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铺再次开业了。
永宁来到时,却发现铺子门可罗雀,生意异常的冷清,别说人了,连来偷吃粮食麻雀都没一只。
……
占乙带着几个伙计去了占氏祖宅帮工,只剩下梁掌柜靠在柜台上唉声叹气。
“唉——”
又是绵长的一声。
永宁合起账册,忍不住提醒:“梁掌柜,今早您这已经是第三十二声叹气了。”
梁掌柜原本略显肥硕的体格明显这几日消瘦了许多,他耷拉着一张苦脸,扭头看了过来:“尔说,吾今年五十有六,不会晚节不保吧?”
永宁被尬了一下,这“晚节不保”是什么意思?她斟酌了一下,才调侃道:“那不至于,您正当壮年,风华正茂,还能再努力几十年,您现在正是拼的年纪。”
梁掌柜闻言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照这样下去,吾非得被主家辞退不可。”
永宁没想到梁掌柜担心的是这个,安慰着:“听闻您膝下儿孙满堂,儿子还在公瑾身边做事,不必杞人忧天。”
梁掌柜眼神疑惑:“杞人是何人?忧天又是何意?”
永宁一噎,这个成语好像是战国时期的,她又出了点小差错了:“就是相传杞这个地方有个人,整日担忧天崩地塌,没有容身之处,因此吃不香睡不着,忧心忡忡。其实您不必为未发生的事而发愁,天就算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梁掌柜听完猛地拍了一下柜台:“善,尔所言极是,吾明了!”
然后,他绕出柜台,就要去挂门栓。
永宁问:“您这是不做生意了?”
梁掌柜哈哈一笑:“暂且不做了,走,随吾去一地方。”
“什么地方?”
“鬼街!”
“啊?”
……
自从来了商朝,因为身份原因,永宁都一直不敢瞎跑,更因为上次莘氏宗祠的事,除了粮铺和占氏,她更是缩小了活动范围。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鬼街”这个地方。
一路上,梁掌柜向她解释:“主家有规矩,占氏子弟只给外人占卜,吾这是去鬼街请个卜者来铺子里看看。”
呃……
她还以为他释怀了,原来是来找人看风水了。她想起几日前亚对她科普的那些知识,那大禹之术不就是最初的风水学么?不是说这门技术是大彭氏最擅长的么,大彭氏都没了,这鬼街能有厉害的风水先生?
……
整个商朝疆土横跨洹水两岸,洹水南岸便是殷都王宫 宗庙,整条洹水由西南蜿蜒向东北,弯弯曲曲构成了一个天然的环形防御屏障,把整个殷都包裹其中。
顺着潺潺流缓的洹水,永宁跟着梁掌柜的脚步而行。出了东城然后就是外郭城,再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南,穿过一条小溪,最后来到一处介于外郭城和内城的中间地带。
沿途虽没有内城那些宽大通的繁华商业街,但街道两旁也全是店铺,摆满了小摊贩,虽然街道狭长,但两旁绿荫葱葱,一眼望过去,商贩们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梁掌柜见到永宁伸着头,不断的左顾右盼,有些好笑:“永地也曾热闹非凡,尔何故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
嗯,她就是没出过门。
不过可不能这么说。
“拜托,这可是大邑商,这是王朝的都城。永地怎么能与之媲美。”
她嘴上说着,眼睛被一旁卖器皿的摊子黏住了。
猜猜她看到了什么?
司母戊鼎和四羊方尊的同款周边!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不同种类的鸟尊,人面纹铜鼎,兽面铜铣等等。
都是等比例缩小版的铜器。
再扭头,另一旁是铁器,同样也是缩小版的铲、斧、刀、凿……
朝前看去,还有卖各式陶器的,白陶黑陶,绿釉褐釉等。
卖骨角器的,骨角梳、匕、勺、针等。青铜器的鼎盛时期。
卖玉石象牙的,卖绢纱丝罗的,卖漆木蚌器的……
产品之丰富,工艺之精美,让人瞠目结舌。
这些商品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上面要么刻着复杂的铭文,要么就是似鸟非鸟,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花纹。
这哪里是鬼街啊?
分明是商朝的手工商业街啊!
和永宁东张西望相反的是梁掌柜,他目不斜视,一直朝着最里面前行,脚步飞快。
她本想停下来好好逛逛街,却也不得不匆忙追了上去。
……
梁掌柜直到在一处气派的店铺前,才停了下来。
“这位小女,可要买幅辟邪图吗?”
永宁眼看就要追上了,却突然被路边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她见梁掌柜进了那家店铺,也就不再慌着上去,而是抬眼看向来人。
来人脸上长着乱麻麻的胡须,眉毛竖起,眼尾狭长上挑,看不出年龄,他脖子上挂了一枚大铜镜,手里拿着一打帛画。
他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鄙人这有宫中大卜所作的玄鸟驱邪图,看尔面善,只收尔三百朋如何?”
三千百朋,就是三万块!
怎么不去抢啊!
“不要!”
她侧过身就要走。
“诶、诶、诶!尔看看这逼真的天命玄鸟,定能驱邪避祸带来福报的!”
这人说着,就把帛画展开。
一只栩栩如生踏着火红云彩的玄鸟跃然帛绢上,在阳光是照耀下似乎还泛着点点亮光。
永宁知道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说法,商朝先祖契的母亲简狄就是吞食了玄鸟蛋才生下的他,玄鸟也就成了商朝的神鸟。
好看是好看,不过她花三万块买了做什么?不说现在她没有三万块,就是有,她也不会买。还什么宫中大卜,占氏的占准还是大贞呢,也没见占氏挂这什么玄鸟图辟邪啊!
这时恰好有人从店铺里走了出来,路过时看了那幅帛画一眼:“玄鸟生商,巧智启祥,安和吉禄,鸿运财荣,驱暗呈光。”
卖画的小贩眼睛一亮:“公慧眼识货。相遇即是有缘,鄙人再便宜五十朋。收女二百五十朋如何?”
二百五?
永宁更加不想买了,这不明摆着骂她蠢吗!
小贩见她又要走,有些急了:“小女再看看,二百五十朋是最为低廉了,整条鬼街就属鄙人手上这份最为有效,连百家馆里的都不一定比得上,更何况里面要五百朋一幅呢!这不是与尔有缘,这是天命难违。”
百家馆?
永宁抬头看了看梁掌柜进的那家店铺名字,这不就是?在人家地盘上抢生意,还真是勇啊!
不过“有效”两个字,反倒深深吸引了她。
“喏,我全身家当就只有二十贝,你不是说与我是天注定的吗?二十贝,能卖就卖,不卖就不要来烦我!”
小贩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
“此处随意一摊子,一件最低等的易器都要二十朋了。”
永宁四下一看,原来那些摊位上卖的都是易器啊!她还以为都是手办摆件什么的。
“唉,既然如此,那就是与我无缘,告辞!”
她抬脚就走。
“等等!”
不料,那小贩狠狠咬了咬牙。
“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