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姆坐在穿梭机靠窗的位置,透过强化玻璃看着窗外的云海。狭窄的机舱散发着一股机油和再生空气混合的、不算好闻的味道。他和威廉兄妹二人占据了前排仅有的几个还算舒适的座位,而他刚刚才从劳改营里“提拔”出来的那三位“临时工”,则像三袋土豆,被塞进了后舱那堆补给箱的缝隙里,一个个噤若寒蝉。
“哎哎哎,想想看,要是我家的空天母舰在,那该多好……”
这位美国公子哥显然对这种充满了“苏维埃”朴素风格的交通工具不太满意。在他那套属于精英阶层的世界观里,出行工具的舒适度与私密性,是衡量一次任务“专业性”的基本标杆。
大抵在他眼里,穿梭机这种东西,就跟公交车差不多,是平民才用的通勤工具。
或者说,空天母舰本来就是美国大财团的标配,和私人别墅、私人岛屿一样,属于身份的象征。毕竟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比如利亚姆背后的贝克家族,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企业”,而是掌控着数个地区的一切资源、拥有独立武装、甚至美国政府都不得不和他们谈判的“半步巨企”。
对他们而言,一艘空天母舰,不过是移动的庄园,是权力的延伸,是行走的资本堡垒。
威廉二人当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克洛伊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仿佛身边那台负责发出噪音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忘了关机的老旧风扇。
兄妹二人自然也去过空天母舰。特别是克洛伊作为「皇家方舟」的“王牌”,在执行某些高规格任务时,偶尔也会被当成“高价值货物”,搭乘这种移动的空中堡垒。只不过,他们能活动的范围,通常仅限于自己的房间、任务简报室、以及通往机库的那条冰冷通道。
至于那些传说中自带恒温泳池、全息高尔夫球场、甚至还有米其林三星主厨坐镇的豪华生活区……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这种“契约奴隶”应该考虑的。
但后舱那三位“临时工”可就不一样了,第一次听说这种玩意,他们还不知道这东西不属于能触碰到的世界。
前海盗头目铁牙,正努力地将自己那庞大的身躯,塞进两个补给箱之间的缝隙里,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的老腰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他听着前面那位“文化人”长官关于“空天母舰”的抱怨,脑子里努力地构建着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以他那贫瘠的想象力,能想象到的最豪华的交通工具,就是他以前那辆虽然破了点,但至少有个独立小隔间的二手面包车。那辆车是他纵横大地、打家劫舍时的移动据点。
在那个小隔间里,可以一边喝着劣质的朗姆酒,一边透过防弹玻璃,看着外面那些只能在风沙里吃土的手下,那种感觉就跟当了皇帝似的。
所以当他听到利亚姆用一种近乎于“怀念故乡”的语气,描述着那艘“母舰”时,铁牙的大脑便开始以他那辆破面包车为蓝本,进行了一次充满了想象力的“升级”。
首先,它得能飞。这个好理解。其次,它得很大,得比他见过的最大的大货车还大。
最重要的是,它得有个能喝酒的地方。一个很大的、不用担心被条子查的、能装下几十号兄弟一起吹牛打屁的酒馆。
铁牙咂了咂嘴,感觉那玩意儿光是想想就带劲。
帝国逃兵在补给箱后面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听着前面那个新长官的抱怨,眼神里全是怀疑。
“喂,”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那个同样在装死的部落猎人,声音压得比引擎的嗡嗡声还低,“这家伙……前几天不也跟咱们一样在工地里抬钢筋吗?”
他好歹也在帝国的军队里混过几年,虽然只是个大头兵,但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破碎帝国」那些手握星系、坐拥舰队的执政官们,出行也不过是乘坐装饰华丽的旗舰,或是由护卫舰群簇拥的专用穿梭艇。
“空天母舰”这个词,听着就觉得牙酸。能塞下恒温泳池、自带最好的厨房……那已经不是交通工具了,那简直是移动的行宫,是神话里才有的东西。
他以前的军团,全部兵力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下一艘那种级别的玩意儿。
一个前几天还跟他们一起,吃着同样淡得能养金鱼的营养膏,睡着同样漏风的帐篷,因为搬钢筋磨破了手还会骂骂咧咧的“工友”,一转眼,就成了这种级别的、连帝国最顶级的贵族都只能仰望的存在的“前主人”?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劳改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精神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处于一种充满了美好幻想的臆想之中。
“你说……他是不是在吹牛?”逃兵又捅了捅旁边的猎人,试图从同伴那里找到一点认同感。
那个部落猎人只是默默地睁开眼,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他不像逃兵那样,对“帝国”和“贵族”有着一套可以用来参照的完整等级体系。
在他的世界里,逻辑很简单。能打得过你,还能让你吃饱饭的人,就是老大。至于老大以前是干什么的,住什么样的房子,开什么样的车……那重要吗?反正又不会分给他。
碰壁了的帝国逃兵又小声不知嘟囔了什么,大概是“吹牛不上税”之类的牢骚,但终究还是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他瞥了眼前排那个靠窗而坐、气质与这破旧机舱格格不入的背影,心里那点怀疑终究没敢化作更直白的质问。
对方现在是长官,而自己只是个刚从劳改营里被捞出来,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临时工。质疑长官的“家世”,搞不好下一秒就会被丢出气闸门,美其名曰“意外事故”。
发觉自己的团队对于自己的思乡情结,或者说,对于“空天母舰”这一移动奢华生活的怀念,完全没什么反应,利亚姆便也自觉无趣地停下了这番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威廉兄妹依旧沉默如石像,后舱那三个临时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机舱里只剩下引擎单调的嗡鸣,以及空气循环系统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嘶嘶声。
“哎,乏味的旅途。”
他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早知道干脆厚着脸皮去找那个叫林天鱼的人,借道一下他的「隙间」该多好。
这艘慢吞吞的苏维埃制式穿梭机,要飞到他那个曾经的据点附近,得足足四个多小时。
可惜他很清楚,自己还没到那个可以随便使唤对方的份上。那份“授权”是他用一份核心情报和一件珍稀奇物,才勉强换来的“项目启动资金”。想让“投资人”亲自下场,给自己这个“项目经理”当司机,那纯属是想多了。
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这趟“长途公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