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顾问，你说，那个‘彩虹死神’……应该不会上门讨伐我们吧？”
“黑沙”海盗聚落那间充满了汗臭、酒气与劣质烟草味的指挥室里，独眼首领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哀求”的颤音。
海盗的加密频道里，早已没有了往日里那些充满了污言秽语的谩骂与毫无意义的吹嘘。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以及……偶尔由某个不知名的小聚落，在被那道七彩神罚彻底气化之前，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充满了绝望与不解的、短促的惨叫。
独眼首领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过科技的进步。
那份由实时通讯所带来的、近乎于“直播”的死亡倒计时，远比任何未知的威胁，都要更加折磨，也更加……绝望。
他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那片代表着“死亡”的灰色阴影，正在地图之上，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稳定的姿态，朝着自己这个位于星球另一端、最后的“幸存者”据点，缓缓地、坚定地蔓延而来。
自己的聚落，早已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行业整顿”风暴之下，开始了最彻底的、也是最卑微的转型。
所有的劫掠计划被无限期搁置，所有的军火交易被紧急叫停。那些平日里只会扛着斧子砍人的亡命之徒，此刻，正被他用最严酷的军法，强行摁在田间地头，学习着如何分辨小麦与杂草，如何为那些娇贵的作物施肥、浇水。
整个“黑沙”聚落，正在以一种充满了求生欲的、近乎于“自救”的姿态，疯狂地朝着“屯粮种田”的、人畜无害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只希望，当那位神出鬼没的、喜怒无常的天灾，终于将目光投向这片最后的“灰色地带”时，能看在他们这群亡命之徒，已经很努力地在“从良”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高强则是盯着那早已被他打开了数日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是否确认结算副本？”的【幻想】提示框，那张憨厚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强颜欢笑”意味的笑容。
“哈哈，怎么会呢？首……首领您看，”他一边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着，一边用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充满了“专业”与“逻辑”的说辞，试图安抚眼前这位早已处在崩溃边缘的“临时老板”，“我们这里，地处偏远，与‘新·君士坦丁’隔着整整半个星球。那位……那位大人就算要进行‘统一’，也得一步步来不是？怎么着，也得先把离他近的那些帝国残余势力给收拾干净了，才会考虑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嘛。”
这番话，他自己都不信。
对于一个能将数万海盗，在数小时之内，从星球的另一端，如同打包行李般，直接“传送”至“新·君士坦丁”城外的怪物而言，“距离”这个词，早已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自己，也让身旁这位已经快要被恐惧逼疯的独眼首领，再多苟延残喘片刻的、虚无缥缈的理由。
他的指尖早已虚虚地、如同最谨慎的狙击手，悬停在了那个代表着“确认”的虚拟按键之上。
随时准备，在看到那道传说中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七彩虹光，出现在地平线尽头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按下那个能将他从这场充满了荒诞与绝望的闹剧之中，彻底解脱的逃生按钮。
“对……对！高顾问说得对！”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疯狂地、自我催眠般地，重复着高强那充满了漏洞的说辞，“我们这里又穷又破，连根毛都刮不出来！那位大人……他……他没理由，会为了我们这点……这点小地方，专程跑一趟……”
还没等他那充满了自我安慰意味的喃喃自语彻底落下。
“嘀——”
一声轻微的扩音器开启的声音从据点外面传来，如同死神在敲响门铃。
那声音不大，却瞬间刺穿了指挥室里那充满了虚假希望的、脆弱的寂静。
独眼首领那张本还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固。他那只独眼猛地瞪大，如同见到了最不可名状之物的、惊恐的牛蛙。
高强那悬停在虚拟按键之上的手指，也在这一刻，彻底僵住。
下一秒，一道平淡得不带半分感情的、却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标准的女声，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清晰地、分毫不差地，回荡在了这间充满了汗臭与绝望的、小小的指挥室里。
「……这里是‘星海苏维埃政府’。」
「致海盗聚落的全体成员：」
「你们的非法武装割据行为，已严重危害了本星球的和平与稳定。现对你们发出最后通牒，立刻放下武器，停止一切抵抗，等待接收……」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是独眼首领手中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劣质麦酒，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那洒了一地的、浑浊的液体，只是僵硬地转过头，用那只充满了极致恐惧与“果然还是来了”的、绝望的独眼，死死地盯住了身旁那个同样脸色煞白如纸的、憨厚的植物学家。
高强的内心，早已被一万头脱缰的草泥马踏过。
还真是他们？！真的是那对情侣？！你们到底是在过副本，还是在搞文明飞升啊？！
那段充满了官方与正式意味的劝降广播，还在不紧不慢地、一字一顿地继续着。
「……你们有六十秒的时间考虑。重复，你们只有六十秒。计时开始。」
“六……六十秒……”
独眼首领那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风箱，只能挤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充满了破音的音节。
随即，一股源于最原始、也最纯粹之求生本能的、庞大的力量，如同被瞬间点燃的火山，在他的体内轰然引爆！
他猛地从那张由废弃轮胎与兽皮拼接而成的、象征着“首领”权威的座椅之上弹起！那张本已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癫狂”的、极致的求生欲！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进行什么充满了“战术性”的动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指挥室那扇由厚重铁板焊接而成的大门，发疯般地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用那早已变了调的、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嗓音，对着外面那群同样被这“天外之音”吓得魂飞魄散的手下，发出了他此生最真诚迫切的命令！
“白旗！！！把所有白色的东西都给老子挂出去！！！”
“武器！把武器都他妈给老子扔了！！！”
“谁他妈敢动一下！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高强呆呆地看着那个刚刚还与他称兄道弟、一同探讨着“粮食安全”问题的海盗头子，此刻如同一个被踩了尾巴的、彻底疯了的狒狒，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指挥室，亲自去执行那场投降仪式。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那根早已因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从那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充满了诱惑的虚拟按键之上，挪开了。
赌一把。
他看着窗外那片正在上演着一出“缴械投降”的闹剧，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写满了“听天由命”的苦涩笑容。
反正……都是来自一个地方的老乡。应该……不会那么不讲情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