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磁州城北,废弃的“三官窑”如同蛰伏在夜色里的巨兽骸骨。巨大的窑炉黑洞洞地张着口,残破的砖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暗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灰烬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蚀味。数百名磁州府兵、衙役在汪玉指挥下,无声地隐伏在荒草丛生的土坡后、坍塌的砖垛旁,刀出鞘,箭上弦,呼吸压得极低,唯恐惊动窑内蛰伏的毒蛇。
窑场深处,一座相对完好的砖房紧闭着厚重的包铁木门,门缝里不见一丝光亮,死寂得令人心悸。这便是“甲字三库”。
包拯立于后方一处高坡阴影下,铁面凝霜,目光如鹰隼般锁死那扇门。公孙策青衫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内衬的墨渍,低声对身旁的展昭道:“‘七星照命,童子引路’…此暗号凶戾诡谲,雨墨此去,凶险万分。”
展昭抱剑于胸,巨阙剑乌沉的剑鞘在夜色中吸尽微光,声音沉静如铁:“信他。”
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藏身处晃出,摇摇晃晃走向那扇紧闭的库门。正是雨墨。她换上了一身沾满油污和干涸暗红污渍的靛蓝短打,裤腿撕裂,露出布满“擦伤”的小腿。脸上刻意抹了煤灰,眼神却模仿着青龙堂刀手特有的麻木与凶狠。手里拎着个空酒坛,脚步虚浮踉跄,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活脱脱一个深夜买醉归来的底层喽啰。
走到库门前,没急着叩门,而是背靠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抱着空酒坛,发出粗重的鼾声。鼾声持续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库门上端一个不起眼的窥孔无声滑开,一只布满血丝、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着门外醉汉。
雨墨似被“惊醒”,迷瞪着眼,摇摇晃晃站起,对着窥孔方向,含混地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声音嘶哑难辨:
“七…七星爷…照…照命…” 他故意将“童子”二字含在喉咙里,模糊不清,同时右手看似无意识地拍在厚重的门板上,“咚、咚、咚…” 三长两短,指节叩击的位置,正是卢方讯息中描述的暗号敲击点!叩击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内沉寂片刻。接着,“咔哒…嘎吱…” 一阵沉重的机构转动和门栓滑动声响起。厚重的包铁木门,向内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昏黄的灯光从门缝泄出,映出一个满脸横肉、手持鬼头刀的彪形大汉的半边身子。
“哪个堂口的?深更半…” 大汉不耐烦的喝问刚出口一半!
就在门缝开启到最大、大汉身形完全暴露的刹那!
“动手!” 展昭低喝如雷!他身形早已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在门开的瞬间,足尖猛蹬地面,人如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直扑门缝!巨阙剑“噌”然出鞘,剑光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凌厉的半弧!
乌沉沉的剑光如同开山巨斧,带着沛然莫御的刚猛力道,狠狠劈向那扇刚刚开启、尚未完全洞开的厚重门板!
“轰——咔嚓!!!”
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包铁木门在巨阙剑无匹的锋芒下,如同朽木般被硬生生劈开、炸裂!木屑铁皮横飞!门后那持刀大汉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狂暴的剑气与飞溅的碎木狠狠撞飞,口喷鲜血砸入库内黑暗!
“杀——!” 展昭一马当先,撞入漫天木屑烟尘之中!身后,公孙策玄铁扇展开护身,如影随形!汪玉拔刀怒吼,带领如狼似虎的府兵衙役,如同决堤洪水,汹涌冲入!
库内并非仓库,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入口!一条陡峭的石阶向下延伸,两侧墙壁插着昏暗的火把。下方传来一片惊怒的吼叫和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
“官兵!是开封府的鹰犬!”
“堵住!堵住入口!放箭!”
下方人影幢幢,数十名青龙堂精锐刀手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却凶悍异常,纷纷举起手弩!淬毒的箭矢在火光下闪着蓝汪汪的寒光!
“举盾!” 汪玉厉吼!冲在前排的府兵迅速举起包铁木盾!
“咻咻咻——!” 箭雨如飞蝗般激射而上!叮叮当当密集如雨点般砸在盾牌上!几支刁钻的弩箭穿过缝隙,瞬间射倒两名衙役,发出凄厉惨叫!
展昭眼中寒芒暴涨!他身形不退反进,竟从盾阵缝隙中如游鱼般滑出!巨阙剑舞动如轮!
剑光如匹练横扫,精准无比地磕飞数支射向盾阵死角的毒箭!
身形灵动转折,在狭窄的石阶上如穿花蝴蝶,避开攒射的箭矢,剑尖连点,数名露头的弓弩手咽喉飙血,栽倒在地!
公孙策紧随其后,玄铁扇“唰”地合拢,扇骨尖端弹出寸许利刃!他身法飘忽,专攻下盘!
扇骨如匕,闪电般划破两名刀手脚踝筋腱!惨嚎声中,两人滚下石阶,撞倒一片!
府兵趁势猛冲,盾牌如墙推进!刀光剑影瞬间绞杀在一起!狭窄的入口通道变成了血腥的磨盘!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骨肉撕裂声响成一片!鲜血飞溅上冰冷的石壁,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狰狞或惊恐的面孔。
“退!退到下面去!点火油!烧死他们!” 一个头目模样的疤脸汉子嘶声狂吼,指挥着残余的青龙堂匪徒且战且退,向下方更广阔的空间撤去。
展昭、公孙策、汪玉率兵紧追不舍。冲下石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倒悬钟乳,地面怪石嶙峋。溶洞深处,隐约可见一条奔流的地下暗河,水声轰鸣。河边停着几艘蒙着油布的快船!
“他们要跑水路!” 公孙策厉喝!
青龙堂匪徒退到河边,一部分人疯狂地掀开油布,试图登船;另一部分则红着眼,挥舞刀剑做困兽之斗,掩护同伴。几个悍匪抱着黑黝黝的陶罐,狞笑着点燃引信,正是威力巨大的火油雷!
“拦住船!” 展昭身形如电,巨阙剑直取那指挥的疤脸头目!剑光如长虹贯日,直刺其心窝!
疤脸头目亡魂皆冒,仓惶举刀格挡!“铛!” 巨力传来,他虎口崩裂,钢刀脱手!展昭剑势未尽,变刺为削!冰冷的剑锋掠过其咽喉!热血狂喷!
与此同时,几名点燃火油雷的悍匪狂笑着将陶罐掷向追兵!
“小心!” 公孙策瞳孔骤缩,玄铁扇脱手飞出,旋转着精准拍中一个飞来的陶罐!**扇招·回风舞柳!**
“轰!” 陶罐在半空炸开!烈焰四溅!
但仍有数罐落入府兵阵中!
“轰!轰!” 火光冲天!惨叫声中,数名府兵被烈焰吞噬!
混乱中,大部分青龙堂匪徒已仓惶跳上快船,砍断缆绳!快船顺着急流,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没入溶洞深处的黑暗水道!只留下岸上断后的十余名死士,被愤怒的府兵迅速淹没、斩杀。
火光映照着狼藉的战场,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皮肉焦糊味。河水奔流,带走敌人,也卷走了最后的线索。
展昭收剑,剑尖滴落粘稠的血珠,目光如寒冰般刺向黑暗的水道尽头。公孙策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玄铁扇边缘沾着焦黑的火油痕迹。汪玉看着牺牲的兵士,双目赤红。
包拯缓缓走下石阶,铁面在跳动的火光下更显森然。他扫过溶洞中堆积如山的木箱——撬开几个,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乌黑金属锭,与永济义庄如出一辙。他走到河边,弯腰拾起一块被遗落的、刻着狼头图案的腰牌碎片。
“运河…” 包拯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在血腥的溶洞中回荡,“传令!封锁磁州境内所有通联运河之水道、码头!飞鸽传书沿岸州府,严查过往可疑船只!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股逆流,给本府…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