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檐角风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却掩不住偏殿里压抑的痛哼。春杏蜷缩在床榻上,冷汗浸透了粗布中衣,指节深深掐进床板的木纹里,才没让喊声破喉而出。小腹的绞痛像条毒蛇,缠得她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却清晰地传来前殿的动静 —— 那是晚翠故意扬高的哭喊声,尖锐得像碎玻璃划过冰面。
“娘娘!您醒醒啊!” 晚翠跪在正殿的锦榻边,双手拍打着床沿,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张太医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娘娘和小主子就…… 就没命了啊!”
苏凝躺在榻上,脸色白得像殿角的积雪,唇瓣被她悄悄咬破,渗出血珠,在苍白中格外刺目。她闭着眼,任由晚翠摇晃着自己的肩膀,睫毛上沾着 “冷汗”(实则是晚翠刚用帕子抹的凉水),胸膛微弱起伏,像真的陷入了昏迷。
殿外的石板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太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药箱的铜锁撞在门槛上,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他扑到榻前,颤抖着手指搭上苏凝的腕脉,刚触到那微弱紊乱的脉象,脸色 “唰” 地白了 —— 这脉象是他提前与苏凝约定好的,用特殊手法憋气压制,造出 “胎动骤停” 的假象,可亲眼看着这 “危象”,他的心还是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怎…… 怎么会这样?” 张太医猛地抬头,声音发颤,“昨日诊脉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他抓起案上的空药碗,凑到鼻尖猛嗅,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进碗底残留的药渣里 —— 银针依旧光亮,没有丝毫变色。
“就是这碗药!” 晚翠哭着扑过来,指着药碗,“奴婢亲眼看着娘娘喝下去的!刚喝了半碗,就说心口发闷,接着就晕过去了!张太医,您快救救娘娘啊!”
张太医捧着药碗,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药渣,当归的碎屑、杜仲的纤维…… 都与方子吻合,可那股若有似无的腥气,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嗅觉 —— 是落胎花!李修远果然在药里加了这阴毒的东西!
“不可能…… 这方子是老夫开的,药材也是老夫亲自验过的……” 张太医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殿门,“今日是谁抓的药?谁送的药?”
“是太医院院判李大人!” 晚翠 “泣不成声”,“他说亲自抓的药更稳妥,还特意加了味‘安神’的药材,说是对娘娘睡眠好!奴婢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可他是院判,奴婢…… 奴婢哪敢多问啊!”
“李修远!” 张太医的脸色瞬间铁青,手里的药碗 “哐当” 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终于明白,早上在太医院,李修远为何要提 “丹参”,为何要抢着送药 —— 那哪里是加安神药,分明是趁他不备,把落胎花混了进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李修远穿着件簇新的青布官袍,手里捻着佛珠,身后跟着两个捧着 “补品” 的小太监,脸上挂着 “关切” 的笑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苏娘娘怎么样了?老夫刚在太医院听闻娘娘不适,特意带了些人参来,给娘娘补补身子。”
他话音刚落,晚翠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在药里下了毒!你想害死娘娘和小主子!”
李修远被骂得一愣,随即露出 “愤怒” 的神色,猛地甩开晚翠的手:“放肆!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污蔑本官?老夫乃太医院院判,掌着皇家医脉,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定是你们自己照看不当,误服了什么东西,反倒想栽赃给老夫!”
“我没有!” 晚翠 “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碎碗,“药碗还在这儿!张太医已经查验过了,里面有落胎花!除了你,谁还能在太医院的药里动手脚?”
“落胎花?” 李修远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闪,随即冷笑一声,转向张太医,“张老哥,你来说句公道话!这药是按你的方子抓的,老夫不过是代为转交,怎会凭空多出落胎花?莫不是你医术不精,开错了方子,想找替罪羊?”
张太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李修远的手直抖:“你…… 你血口喷人!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开错过方子!定是你在抓药时动了手脚!”
“证据呢?” 李修远摊开手,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你说老夫动手脚,有证据吗?太医院的小太监都能作证,老夫抓药时全程有人看着,绝无差错!”
两人在殿中争执起来,一个骂 “狼子野心”,一个喊 “血口喷人”,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宫女太监。他们围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着,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 谁都知道李修远是皇后的人,谁都看得出这 “安胎药劫” 透着诡异。
苏凝躺在榻上,听着两人的争吵,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她缓缓睁开眼,虚弱地 “哼” 了一声,声音气若游丝:“水…… 水……”
“娘娘醒了!” 晚翠立刻扑回榻边,端过早就备好的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李修远见状,也暂时停下争执,假惺惺地凑上前:“苏娘娘感觉如何?要不要老夫给您诊诊脉?”
“不必了。” 苏凝避开他的手,眼神虚弱却带着警惕,“本宫…… 本宫信得过张太医。” 她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捂着小腹,眉头紧紧皱起,“痛…… 小腹好痛……”
这一下,连围观的宫女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张太医连忙再次搭脉,随即 “大惊失色” 地后退一步,瘫坐在地上:“不好!胎动…… 胎动彻底没了!小主子…… 小主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 李修远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却很快被 “震惊” 取代,“怎会如此严重?张老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晚翠 “扑通” 跪在地上,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磕头:“陛下!您快来啊!娘娘和小主子快不行了!求您为她们做主啊!”
她的哭喊声穿透殿宇,在宫道上回荡。李修远站在殿中,看着乱作一团的景仁宫,看着苏凝 “痛不欲生” 的模样,嘴角的笑差点藏不住 —— 柳氏交代的事,成了。
可他没注意到,苏凝在咳嗽的间隙,给晚翠递了个眼神。晚翠心领神会,哭喊声更大了,却悄悄朝着偏殿的方向挪了挪 —— 那里,春杏的腹痛刚缓解些,正等着她的信号。
殿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檐角的风铃乱响,像在为这场精心编排的戏,奏响混乱的序曲。而李修远还不知道,他以为的 “成功”,不过是苏凝布下的陷阱,正一步步将他和背后的柳氏,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