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前的丹墀结着层薄霜,深秋的风卷着寒意,刮得王瑞的朝服下摆猎猎作响。他捧着奏章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 —— 锦缎封套里裹着的不仅是王显贪腐的罪证,更是西北数千将士的血泪。三日前,卫家商行的掌柜冒着风雪送来账册时,鬓角还凝着冰碴,说 “再晚一步,那些老兵就要被王显灭口了”。
“咚 —— 咚 —— 咚 ——” 早朝的鼓声穿透晨雾,王瑞深吸一口气,踏上冰凉的白玉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能想象到此刻太和殿内的景象:皇上握着那枚常带在身的白玉扳指,皇后的兄长王显站在武将列首,眼神倨傲如昔 —— 这位西北大将军总爱穿着镶金边的铠甲,甲片上的寒光比谁的腰刀都刺眼。
“臣王瑞,有本启奏!” 他跪在丹墀中央,声音掷地有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内侍将奏章呈至御座前,展开的瞬间,殿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账册副本上的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湿润,“光绪三年冬,侵吞军饷五万两”“光绪四年春,私卖官粮两千石” 的记录旁,密密麻麻盖着西北军镇的朱印,每一方印都代表着一个被克扣粮草的军营。最触目惊心的是附页的老兵证词,泛黄的麻纸上,指印层层叠叠,红得像刚凝固的血。
皇上的指尖在 “私卖官粮” 四字上停顿片刻,金銮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香灰坠落的轻响。王显是皇后的亲兄长,手握西北十万兵权,这奏章无异于在说 “皇后外戚结党营私”,往最敏感的龙鳞上动了刀。
“王御史可有实证?” 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阶下的王显。
王显出列一步,铁甲碰撞发出 “哐当” 声,震得人耳膜发颤:“皇上明鉴!王御史空口白牙污蔑臣弟,定是受人指使!臣镇守西北多年,大小战役数十场,身上的伤疤就是铁证,岂能容他这般诋毁?” 他说着,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左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是当年抵御漠北入侵时留下的。
武将列中立刻有人附和:“王将军忠君爱国,王御史怕是弄错了!”“军饷之事向来由户部掌管,怎会是王将军的错?”
王瑞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另一本账册,高举过头顶:“这是苏太傅狱中亲笔所录,记录了王显从光绪元年至三年,每年秋防虚报粮草损耗的明细!上面有他与户部主事的密信,说‘每石粮回扣三成,共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所有嘈杂:“更有卫家商行从漠北截获的密函,王显不仅贪腐,更私通敌国,将三千石粮草以‘损耗’为名,运往黑风口,换取漠北首领的‘合作承诺’!此乃通敌叛国之罪,当诛九族!”
“通敌叛国” 四字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死寂。连附和王显的武将都闭了嘴,谁都知道,这四个字是皇上的逆鳞 —— 当年废黜前皇后,正是因为她弟弟私通金人。
皇上猛地将账册拍在龙案上,玉扳指 “啪” 地掉在金砖上,滚出老远。他霍然起身,龙袍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王显!你可知罪?!”
王显脸色煞白,“噗通” 跪在地上,甲胄的棱角磕得地砖巨响:“皇上!臣冤枉!这都是苏太傅和卫家的阴谋!他们恨臣弹劾苏太傅,故意伪造证据陷害臣!”
“伪造?” 王瑞上前一步,将账册摊在王显面前,“这上面的字迹,与你去年呈给兵部的军情奏报如出一辙,要不要请钦天监的人来验?这密函上的火漆,是你王府的专用印,要不要取来比对?”
王显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账册上自己的亲笔签名,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在黑风口与漠北使者交易,对方塞给他的金元宝沉甸甸的,压得马鞍都吱呀作响。那时他只当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早已被卫家的商队看在眼里。
“传朕旨意!” 皇上的声音带着冰碴,“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即刻将王显打入天牢!查抄王府,所有账目、信件一律封存!若查实通敌叛国,不必请示,就地正法!”
王显被侍卫拖下去时,发出凄厉的嘶吼:“皇上饶命!臣是被冤枉的!皇后!救我啊!” 他的声音撞在殿柱上,弹回来,像无数根针,刺得阶下的皇后脸色惨白 —— 她的凤袍下摆,正微微颤抖。
王瑞望着王显消失在殿外的背影,缓缓直起身。晨光照在他的朝服上,霜气遇热融化,在衣料上洇出片深色。他知道,这封奏章只是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皇后的反扑,是王家残余势力的报复,但他不怕。
因为他袖中还藏着半张纸,上面是苏太傅狱中写的 “为国除奸,虽死不悔”。此刻,这八个字正透过粗糙的麻纸,烫着他的掌心,也烫着这深秋的早朝,烫着这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暗流涌动的朝堂。
阶下的寒鸦再次落在檐角,发出几声嘶哑的啼叫,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外戚之祸,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