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的指尖刚触到密道入口的青砖,就被一股灼热的气浪掀得踉跄了半步。身后的偏殿已如熔炉,雕花窗棂在火中蜷成焦黑的炭条,挂在梁上的宫灯烧得只剩铁架,“哐当” 一声砸在金砖地上,溅起的火星差点燎到她的裙角。
“快!都跟上!” 她回头低喝,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晚翠正抱着个小包袱,拽着两个吓傻了的小宫女往洞口钻,听竹紧随其后,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被火燎过的锦帕 —— 那是方才在混乱中从淑妃宫里的人身上扯下来的,此刻成了最关键的证物。苏凝最后一个弯腰钻进洞口,反手将屏风推回原位时,听见身后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想必是偏殿的横梁终于烧断了。
密道里比想象中更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进。头顶的泥土不时簌簌落下,混着外面渗进来的烟火气,呛得人喉咙发紧。苏凝咬着牙往前爬,火折子的微光在她手中摇曳,照亮了身前不足三尺的路。密道两侧的石壁上还留着粗糙的凿痕,偶尔能摸到嵌在石缝里的枯木 —— 看这痕迹,怕是有几十年没人动过了。
“主子,我怕……” 身后传来一个小宫女带着哭腔的啜泣。是去年刚进宫的春桃,才十四岁,此刻正死死攥着晚翠的衣角,浑身抖得像筛糠。
苏凝没回头,只压低声音道:“怕就咬住自己的袖子,别出声。这密道连通着冷宫,要是惊动了巡逻的侍卫,咱们就算躲过了火,也得被当成刺客砍了脑袋。”
这话一出,春桃的哭声立刻憋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呜咽。苏凝心里清楚,恐吓不是办法,但此刻容不得半分软弱。她比谁都明白,这密道是她们唯一的活路,一旦停下,或是发出太大动静,就只能等着被浓烟呛死,或是被赶来的 “意外” 灭口。
爬过约莫两丈远,密道突然拐了个弯。苏凝的膝盖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她摸了摸膝盖,指尖沾了些黏腻的温热 —— 怕是磕破了。但她顾不上疼,借着微光往前看,发现弯道后的石壁上刻着个模糊的箭头,指向左前方。
“往这边走。” 她沉声说,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这密道分明是人工开凿的,为何会有箭头?难道当年修这密道的人,早就料到有朝一日会有人用它逃生?
正思忖着,前方忽然传来 “滴答” 声,像是水滴落在水洼里。苏凝凑近了些,果然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火折子的光线下,能看到地面渐渐变得泥泞,偶尔还能踩到滑腻的苔藓。她心里一紧,加快了速度 —— 潮湿意味着离出口不远了,可也意味着更容易打滑摔跤。
“小心脚下。” 她提醒身后的人,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 “哎哟” 一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怎么了?” 苏凝急忙回头,火光中看见听竹趴在地上,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色惨白如纸。
“脚…… 我的脚动不了了……” 听竹疼得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大声哭喊,“主子,你们别管我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晚翠急得直跺脚:“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 她说着就要去扶听竹,却被苏凝按住了手。
苏凝盯着听竹的脚踝看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前方 —— 火折子的光已经开始发暗,显然燃不了多久了。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那包干粮,又塞给听竹两枚银锭:“密道往前三十步,有个岔路口,走右边那条,能通到御花园的假山。你在那儿等着,天亮后找机会混进打扫的宫人里,去城南的‘悦来客栈’,找掌柜的报‘北斗’二字,他会安排你出城。”
听竹愣住了:“主子,那您……”
“我还有事要做。” 苏凝的声音冷得像密道里的石头,“拿着这个。” 她解下发间的金簪,塞进听竹手里,“这簪子能换十条命,你自己掂量着用。”
说完,她不再犹豫,推了晚翠一把:“走!”
两人继续往前爬,身后听竹的呜咽声渐渐远了。晚翠忍不住问:“主子,真的不管听竹了吗?她跟着您三年了……”
“管她?谁管我们?” 苏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淑妃放这把火,就是要让我们死无全尸。我若不把这盆脏水泼回去,将来躺在乱葬岗的,就是我们三个。”
晚翠沉默了。她跟着苏凝最久,知道自家主子从不是心狠的人,可今日之事,分明是被逼到了绝境。
又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光线越来越亮,甚至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苏凝心里一喜,加快了速度,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得生疼,却浑然不觉。终于,她看到了密道的出口 —— 一块嵌在假山石缝里的石板,缝隙中透出的,正是御花园方向的夜色。
“到了!” 她低呼一声,用尽全力推开石板。一股清新的夜风涌了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与密道里的霉味烟味截然不同。苏凝率先爬了出去,瘫坐在假山后的草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晚翠也跟着爬了出来,刚想说话,却被苏凝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 苏凝指了指不远处的瑶光殿方向 —— 那里的火光竟比她们逃离的偏殿还要旺,映得半边天都红了。方才她在偏殿后窗倒的桐油,果然借着东南风,顺着矮树丛一路烧到了瑶光殿。丽嫔是淑妃最得力的爪牙,平日里不知替淑妃做了多少构陷他人的勾当,此刻她的宫殿着火,谁会最先怀疑到淑妃头上?
苏凝冷笑一声,从草丛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将晚翠的发髻扯散了些,往两人脸上抹了些草汁和泥灰,看起来狼狈不堪。
“待会儿见了人,就哭,往死里哭。” 苏凝低声嘱咐,“就说我们从火里爬出来,迷了路,只记得看见几个穿瑶光殿服饰的宫女在偏殿外鬼鬼祟祟,手里还拿着火折子。”
晚翠点点头,眼眶一红,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 —— 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后怕,也是真的觉得自家主子此刻的眼神,陌生得让人胆寒。
苏凝深吸一口气,拉起晚翠,故意朝着有脚步声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没走几步,就撞见了一队提着灯笼的禁军,领头的正是翊麾校尉李伟 —— 那个当年受过她恩惠的年轻将领。
“救命…… 救命啊……” 苏凝 “虚弱” 地喊了一声,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恰好被李伟伸手扶住。
“苏婕妤?” 李伟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满脸烟灰的女人,又看了看远处熊熊燃烧的瑶光殿,脸色瞬间变了,“您怎么会在这儿?凝露殿……”
“凝露殿着火了……” 苏凝靠在李伟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泥灰往下流,“我看见…… 看见几个穿绿裙的宫女在偏殿外点火,那是瑶光殿的人啊!她们还锁了宫门,不让我们逃…… 李校尉,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刚好能让周围的禁军都听见。果然,士兵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看向瑶光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愤怒。
李伟皱紧眉头,他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苏凝绝非信口雌黄之人。他扶住苏凝,沉声道:“婕妤放心,末将这就派人救火,同时彻查此事!来人,先送苏婕妤去偏殿附近的耳房歇息,再去瑶光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凝被两个禁军扶着,往耳房走去。经过瑶光殿附近时,她故意抬眼望了望那片火海,火光映在她眼底,一半是惊恐,一半是冰冷的算计。
淑妃,你想烧了我?那我就让这把火,烧尽你的荣华,烧碎你的根基。这深宫里的路,从来都是用血和火铺就的,既然你先动了杀心,就别怪我,让你尝尝什么叫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