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面上却绷得死紧,只敢拿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杨老爹沟壑纵横、写满郑重期许的脸。意识沉入空间,扑到角落里那团蔫蔫的蓝光前,意念几乎是尖叫着冲撞过去:
“小爱同学!紧急呼叫!十万火急!我阿爷!他……他又想‘觐见’了!点名要见你!上次那投影把他震得不轻,这次铁了心要再来一回!咋办?在线等!急死我了!”
角落里,那团代表小爱同学的蓝光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惊得猛一哆嗦!光芒急促地明灭闪烁,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虚拟的熊猫影像极其拟人化地抬起一只爪子(虚拟的),挠了挠并不存在的圆耳朵,电子音带着一种被强征壮丁般的、浓得化不开的怨念和委屈:
【宿主祖父杨怀玉……二次……觐见请求……收到……】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极其复杂(或者说极其不情愿)的运算,蓝光闪烁的频率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凝重:
【……系统状态评估……核心能量……低位运行……功德储备……低于……警戒阈值……】
【……强行启动……高维……意识投影……及……跨维度……实时交互……需……消耗……巨额……功德之力……维持……通道稳定……风险系数……极高……】
冰冷的电子音,每一个字都像裹着霜:
【……强行投影……存在……73.8%概率……引发……底层逻辑……紊乱……系统……崩溃……风险……不可承受……】
【……结论:驳回!……驳回!……】
最后两个“驳回”,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电子生命体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觐见……可行……前提……需……海量……功德……注入……完成……系统……全面……稳定化……升级……】
舒玉的心沉到了谷底。海量功德?那得干多少惊天动地的好事?猴年马月啊!她意识瞬间被弹回沉重的肉身,对上杨老爹那双充满探询、仿佛要将她看穿的浑浊眼睛。巨大的压力让她头皮发麻,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像塞满了黄连。
“呃……阿爷……”
她吭哧着,小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眼神躲闪得像只偷油被抓的小老鼠,
“那个……仙家……仙家他……嗯……”
舒玉小脑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急中生智,猛地想起茶馆说书先生嘴里那些高深莫测的桥段,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仙家正在闭关!”
她语速飞快,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让自己的瞎话听起来煞有介事,
“对!就是闭关!参悟……参悟那个……无上大道!特别紧要的关头!一丝一毫都打扰不得!上次……上次那是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人和才显了一回圣!这会儿……这会儿是万万不能分神的!”
她边说边用力点头,仿佛在加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小眼神却心虚地瞟着爷爷的反应。
“闭关?”
杨老爹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失望,如同骤然熄灭的烛火。他枯树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冰凉的铜烟锅头,沉默了几息,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
“唉……仙家……自有道理。是阿爷……心急了。”
那叹息里饱含的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像根小针,轻轻扎了舒玉一下。她看着爷爷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更加佝偻的脊背,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爷孙俩在葡萄架下相对无言,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只有藤叶在微风中无精打采地晃动着。
西厢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王霜端坐在靠窗的方凳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蓝皮账簿,手里捏着一杆细小的狼毫笔。窗外前院隐约传来的、杨大江和杨大川刷马泼水的动静,杨老爹和齐万年压低声音的交谈,如同带着钩子,一下下撩拨着她的心弦。舒玉那石破天惊的“粮非其主”之论,王县丞和齐万年震惊离去的脚步声……每一个细小的声响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的心思,早已随着那拍门声飞到了前院。
指尖的狼毫笔悬在纸页上方,墨汁在笔尖凝聚,摇摇欲坠。算盘珠子就在手边,她却懒得去拨。账簿上,本该是清晰入账的条目,此刻在她眼里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迹。她心不在焉地在“丁字巷孙记杂货”的条目下,鬼使神差地写下一个数字——“贰佰两”。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死寂的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夫人端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目光锐利如刀,正死死钉在账簿新翻开的一页上。那页的末尾,一行墨迹未干的娟秀小楷旁,赫然是一个极其刺眼的、用朱砂笔狠狠圈出来的数字——比正确的数额整整少了三十两银子!
王夫人的手猛地一抖,杯中冰冷的茶水泼洒出来,溅湿了她月白色的素缎裙裾,留下深色的水痕。她“啪”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杯底与坚硬的乌木桌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那张素来清冷自持、如同玉雕般的脸庞,此刻因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而微微扭曲,眼底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王霜!”
声音不高,却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寒意,狠狠劈开沉闷的空气,“你告诉为娘,
“丁字巷孙记杂货,一月流水几何?上月结余多少?需得入账贰佰两?!”
王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她劈手夺过王霜面前的账簿,指着那团墨污和荒谬的数字,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惊得浑身一颤,猛地回过神。她慌乱地看向账簿,目光触及那个刺目的朱砂圈,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寝衣。
“娘……娘亲……霜儿……霜儿一时……”
她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试图辩解。
“一时什么?!一时失神?!一时糊涂?!”
王夫人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带倒了炕桌边那盏青花瓷茶盅。
“哐当!”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泼了一地!这碎裂声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彻底引爆了王夫人积压多日的焦虑、恐惧和对女儿“不成器”的绝望!
她几步绕过炕桌,枯瘦的手指带着风,一把抓起静静躺在炕桌另一头、那根三尺来长、打磨得油光水滑的楠竹家法!竹片在她手中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跪下!”
王夫人厉声喝道,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