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杨大江回到杨家小院,王县丞只觉得脚步沉重如坠了铅块。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檐下那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将他染血的官袍下摆照得一片暗沉泥泞。他立在正房紧闭的门扉外,指尖蜷了蜷,终究还是抬手,轻轻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门内毫无动静,只有烛火透过窗纸映出杨老爹枯坐的侧影,沉默得像一尊山岩。王县丞等了片刻,又叩了三次。回应他的,唯有灯影微晃,和屋内隐约传来的一声烟袋锅重重磕在青砖上的闷响。
王县丞的手僵在半空,慢慢垂落。他望着那紧闭的门,苦笑无声地爬上嘴角,在疲惫与血污的底色上,添了一抹难言的涩意。他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西厢房,官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头沉甸甸的愧怍上。
推开西厢的门,暖黄的烛光裹着面汤的香气扑面而来。王夫人正坐在桌边,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并未起身。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映着桌面冰冷的木纹。
“回来了?”王夫人坐在灯下,手里捏着半幅未绣完的帕子,头也没抬。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线条,显出一种冰冷的疏离。
“嗯。”王县丞喉咙干涩,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面——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平日放食盒的小几,也是空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堵在胸口。杨家待客,从不会让客人饿着,更何况是这兵荒马乱的时辰。这碗闭门羹,连带着这口断掉的饭食,是杨老爹无声却最响亮的斥责。
“没留饭?”王县丞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夫人将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搁下,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针:
“颜婶子让周妈妈端来的,一大海碗热汤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汤头油亮,葱花翠绿。我让赵妈妈给你温在灶上了。”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到丈夫沾满尘泥与暗红血渍的官袍上,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洞穿一切的疲惫,“你前脚出门送人,后脚杨叔父就把你那份饭食撤了。”
王县丞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被那无形的针扎得生疼。他解下染血的官帽搁在桌上,颓然在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冰冷的纹理:
“呵……”
他终于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颓然在桌边坐下,“我算计了他儿子,让他儿子去搏那九死一生的路,他老人家……该是恼透了我吧?”
王夫人手中的针线终于停了。她抬起头,烛光映着她眼底的疲惫与一丝清晰的责备:
“你做得不对。杨兄弟是厚道人,你若明明白白将难处说出来,将利害关系剖开,求他杨家帮这个忙,未必不成。何苦……何苦要弄成这般?你怕求了,杨叔父念着情分,便是心里不愿也得点头,反倒显得你挟恩图报?还是怕……怕自己这芝麻官的面子挂不住,求不动一个庄户人?你为了满城百姓算计杨家,如今倒好,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王县丞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前线粮草断绝、信使杳无音信的十万火急,想辩解身边无人可信唯有杨大江这等熟悉山林的壮年汉子方有一线生机……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堵在喉咙里。算计了就是算计了,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他利用了杨老爹一家那份质朴的信任与担当。
“是我想左了……只道是……”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与懊悔。
王夫人没再看他,只将手中针线重重拍在桌上,起身径直走向床榻,窸窸窣窣躺下,只留给他一个裹在锦被里、线条冷硬的背影。那背影像一道无声的墙,隔开了咫尺的距离。
赵妈妈轻手轻脚地端着一个大瓷碗进来,热腾腾的香气瞬间盈满了小小的厢房。油亮的汤面,卧着两个白生生的荷包蛋,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几片薄薄的酱肉躺在汤里,暖意直透人心。赵妈妈低声道:“老爷,面温好了,您快趁热垫垫。”
“夫人也恼我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干涩低沉,“杨叔父连门都没让我进,一口热茶都没给…这碗面,怕是婶子看不过眼,背着杨叔父让周妈妈下的吧?”
床上那个背影依旧沉默着,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王县丞端起碗,竹筷挑起几根面条,又轻轻放下,汤汁在碗里晃出小小的涟漪,如同他此刻理不清的心绪。
“我晓得…杨叔父定是恼我算计了大江兄弟。”
他对着那碗面,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太原府的信使石沉大海,海屯关危如累卵…我是真没了旁的法子,只能…只能出此下策,激将也好,以情相迫也罢…我是真怕大川兄弟抢着去,他性子太过跳脱…大江兄弟稳重,脚力也扎实…可这终究是拿人命去填那九死一生的窟窿…”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碗面汤晃得更厉害了:
“我原以为…原以为大大方方说出来,求他们,杨家未必不肯…可我张不开嘴说要杨兄弟去送死,偏要弄那些弯弯绕绕让自己好受些……却忘了,那是人家的命根子!我……我做得不地道。”
他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塌下去,连日鏖战和此刻的心力交瘁,让他这个素来挺拔的官身也显出了佝偻之态。
王夫人没再言语,只对着烛火幽幽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羽毛,轻轻拂过,却压得王县丞心头更沉。
王县丞看着这碗显然被精心关照过的面,心头百味杂陈。这碗面,是杨家无声的厚道,更是无声的责问。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缕面条,热气氤氲了他布满血丝的眼。他低头,默默吃了起来,每一口都像是咽下自己那份难以言说的懊悔。他默默拿起汤勺,舀起一勺面汤,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烫得他眼眶发酸,却品不出半分滋味。
耳房里,舒玉躺在床上,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望着黑黢黢的房梁。阿爹策马冲进黑暗的背影,阿娘无声滚落的泪珠,阿奶压抑的呜咽,还有王县丞那染血的官袍……无数画面在她脑子里搅成一锅沸腾的浆糊。心口像是压了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坠着,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纷乱忧惧几乎要将她淹没时,那个熟悉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又在脑海深处嗡嗡响起,锲而不舍:
【叮!检测到宿主存在严重拖延行为。今日种田任务进度:0%。空间除草工作刻不容缓,请宿主立即进入空间执行任务!倒计时:两小时五十九分……两小时五十八分……警告:任务失败将触发空间禁闭!重复:任务失败将触发空间禁闭!】
“要死了啊!”
舒玉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在黑暗里无声哀嚎。这破空间简直比周扒皮还狠!外面天都要塌了,它还在惦记那几根破草!
她磨蹭了片刻,终究是敌不过那催命符似的警告,认命地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熟悉又冰冷的白光里。
空间内,王霜和舒婷正对着蔫头耷脑的几垄菜苗大眼瞪小眼。舒婷身上那套华丽蚕丝睡衣的下摆沾满了泥点,显得不伦不类。王霜的织金马面裙也为了干活撩起扎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绸裤,形象全无。
“地主老财都没这么狠吧?”
舒婷叉着腰,对着空气怒目而视,
“小爱同学!你出来!有种出来单挑!姑奶奶给你脸了是吧?种个田还带强制劳动的?我的自动种植体验卡怎么就到期了呢!你尽到告知义务了吗?!”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过大,建议深呼吸平复心情,专注任务效率。”
小爱同学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从半空传来,q版熊猫的身影在田埂上浮现,还煞有介事地推了推眼镜,
“三位主人,今日任务:清除‘丰饶之田’A区所有杂草(含根茎)。任务失败惩罚:空间禁闭三日。倒计时:两小时四十七分。”
“闭嘴!”
王霜也火了,手里的破锄头(空间里翻出来的古董)往地上一顿,
“外面人还生死未卜呢!谁有心情伺候你这破地!”
“空间任务与外界危机无关。请宿主专注于当下。”熊猫管家不为所动。
舒玉的身影在田边凝实,看着两个伙伴炸毛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别嚎了,省点力气干活吧。禁闭三天,外头黄花菜都凉了!”
她认命地走到墙角,抄起一把锈迹斑斑、比她矮不了多少的破锄头,入手沉重得让她小身板一晃。
三人相顾无言,愁云惨雾几乎凝成实质。舒玉看着那几垄半死不活的菜苗和周围茂盛的杂草,只觉得眼前发黑。她深吸一口气,抡起那沉重的锄头,狠狠砸向脚下的土地。
“吭哧!”
锄头深深嵌入板结的硬土里,震得她虎口发麻,只刨起一小块土皮。
“这破地……比城墙还硬!”舒玉甩着震痛的手腕,龇牙咧嘴。
“吭哧!吭哧!”
锄头砸地的闷响成了空间唯一的背景音。汗水很快浸透了舒玉额前的碎发,顺着小脸滑落,滴进干燥的泥土里。王霜和舒婷也好不到哪去,一个累得气喘吁吁,珠钗歪斜;一个蚕丝睡衣皱成一团,形象全无。空间里弥漫着沉重的喘息和锄头与土地较劲的闷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自动翻地的金光,没有挥手即成的播种,只有实实在在的泥土和扎手的杂草。三人如同被流放的苦役,弯着腰,挥着锄,在沉默中与顽固的杂草搏斗。锄头入土的闷响、草根被拔起的断裂声,还有三人粗重的喘息,成了这片寂静空间里唯一的旋律。汗水很快浸湿了舒玉鬓角的碎发,顺着下巴滴落在干燥的土坷垃上,瞬间洇开一个小点,又迅速消失。
王霜累得直捶腰,小声抱怨:
“这哪是种田……分明是炼狱……”
“别说了,省点力气拔草根!”
舒玉头也不抬,咬着牙把一丛根系发达的野草连根掘起,狠狠甩到田埂上。她满脑子都是爹在漆黑山林里奔波的画面,每一锄下去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焦虑和憋闷。
也不知机械地重复了多久,就在舒玉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掉、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时,悬浮半空的小爱同学投影忽然闪烁了几下,发出清晰的提示音:
【滴!检测到携带空间特殊标记物品(编号:tY-001 简易定位\/生命体征检测器)处于移动状态。关联生命体征:平稳。移动速度:匀速。当前坐标方位:西北偏北,距离初始投放点约37.8公里。路径分析:符合既定山地潜行轨迹。综合判定:目标状态良好,无异常警报。】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瞬间在三人面前展开!光幕中央,赫然是一个小小的、不断闪烁着稳定绿色光芒的光点,正沿着一条模拟出的、曲折蜿蜒的山地路线图,坚定地向西北方向移动!旁边还跳动着几行简洁的数据:【心率:72次\/分】、【体温:36.8c】、【状态:平稳行进中】。
“阿爹——!”
舒玉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扑到光幕前,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稳定跳动的绿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爹!他没事!他在走!他在往太原府走!”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焦虑,让她几乎要跳起来。
“老天保佑!”
王霜也激动地捂住了嘴,看着那个代表生命的小绿点,眼中瞬间涌上了水光。
舒婷也一骨碌爬起来,手指着光幕:
“看!看!绿油油的!阿爹好着呢!”
仿佛压在胸口的大石被骤然搬开!舒玉猛地丢开锄头,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王霜也长长舒了口气,腿一软直接坐倒在泥地里,也顾不得弄脏她那价值不菲的裙子了。舒婷更是夸张,直接呈大字型躺倒,望着空间模拟出的虚假星空,喃喃道:
“老杨同志……给力啊!吓死你闺女了……”
笼罩在三人头顶的沉重阴霾,终于被这小小的绿色光点驱散了些许。
“呼……累死老娘了。”
舒婷躺在地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
“小爱同学!空间时间流速给我调到最慢!现实一炷香,这里一天那种!”
“指令确认。空间时间流速调整至最低档位。”蓝光微微一闪。
“干活干活!”
舒玉捡起锄头,劲头十足地一挥,仿佛刚才累瘫的不是她。三人重新爬起来,认命地继续与杂草和硬土搏斗。虽然得知杨大江暂时安全,但锄草的痛苦并未减轻半分。空间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锄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舒玉觉得自己的小胳膊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王霜的掌心磨出了水泡,舒婷更是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只余下粗重的喘息。
然而,外挂到期,时间流速调慢,意味着更漫长的苦工。当三人终于合力把最后一片杂草连根清除,彻底累瘫在田埂上时,一个个如同刚从泥塘里捞出来,汗流浃背,发髻散乱,连喘气都觉得肺叶子疼。
就在三人累得像三滩烂泥摊上田埂上,灵魂仿佛都要从嘴里飘出来时,那个q版熊猫管家又溜溜达达地飘了过来,停在累瘫的三人上方。它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用那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用一种近乎推销的腔调说道:
“检测到宿主体力消耗巨大,任务效率持续走低。温馨提示:努力积攒功德值,可兑换‘全自动多功能灵能锄草\/松土\/播种一体机(初级版)’哦!解放双手,轻松种田,效率提升百分之三百!心动不如行动!”
累得眼冒金星的三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
“我心动你个头!”舒玉抓起一把泥巴就朝那虚拟影像扔过去,泥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熊猫的身体。
“滚!”王霜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欠奉。
“小爱同学!”
舒婷躺在地上,声音虚弱却充满悲愤,
“我现在最大的功德,就是没把你这个周扒皮一样的核心代码拆了当废铁卖!还一体机?你看我们仨现在像买得起的样子吗?”
诙谐的推销词与三人累成死狗的惨状形成了惨烈又滑稽的对比。空间里回荡着三人此起彼伏、有气无力的骂声,以及熊猫管家依旧平稳的电子音:
“兑换仅需功德值1500点。宿主请继续努力。”
黑暗的山林中,杨大江靠着一棵粗壮的老树,胸膛剧烈起伏。他撕下一块硬邦邦的烙饼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咽下。奔走了大半夜,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短暂的休憩中,他忽然想起临行时闺女塞给他的那个灰扑扑的小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来,解开系着的布绳。借着稀疏的月光,布包里的东西显露出来:几块方方正正、硬得像石头、用奇怪油纸包着的小方块(压缩饼干);几板嵌在银色亮片里的白色小圆片(药片);一卷柔软洁白的细布条(绷带);一个扁平的、嵌着玻璃、里面有一根小红针总是指着一个方向的亮晶晶小铁片(指南针);还有两个画着憨态可掬的黑白熊头的小瓷瓶。
杨大江一脸茫然。他拿起那张折得小小的纸条,凑到眼前,借着月光辨认闺女那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的字迹:
【爹!保命用!切记!】
【白粉:撒一点,能藏身(省着用!)】
【小铁片:永远指北!迷路看它!】
【布条:流血了死死缠住!】
【小方块:顶饿!别吃太多!一次啃指甲盖大小!喝水!】
【白片片:发热受伤时吃一片!】
【熊猫瓶:跌打肿痛抹一点!】
【千万贴身!别丢!别给人看!】
每一个惊叹号都像闺女焦急的呼喊,砸在杨大江心上。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心头滚烫,鼻尖发酸。闺女这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他啊!这傻丫头,从哪儿弄来这些稀奇古怪又透着金贵的东西?那画着熊头的小瓷瓶,那亮晶晶的小铁片,绝非寻常之物!尤其是那“白粉”,竟能藏身?这简直闻所未闻!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撮所谓的“白粉”,灰扑扑毫不起眼,凑近闻了闻,也毫无气味。
杨大江浓眉紧锁,心头疑云密布。毛毛才多大?这些东西……他猛地摇摇头,不再深想。无论来历如何,这是闺女拼了命也要塞给他的保命符!他无比郑重地将所有东西原样包好,再次贴身藏进怀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来自家人的力量。那灰布包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空间里,小爱同学提示任务完成的蓝光亮起。三人几乎是爬着滚进了新解锁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卫生间”。骂归骂,澡还是要洗的。当温热的水流从空间那堪比现代顶配的花洒中倾泻而下,冲刷掉满身的泥汗和草屑时,三人舒服得齐齐喟叹出声。
“呼……”
王霜靠在光滑的瓷壁上,闭着眼,任由热水冲刷着酸痛的肩颈,“呜……活过来了……”
“科技改变生活啊……”
舒玉把脸埋在水流里,闷闷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满足,奔波一夜的忧惧和劳作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热水带走了大半。
舒婷更是把自己泡在特意幻化出的小浴缸里,吹着泡泡,惬意地蹬水:
“香香!滑滑!比羊奶浴强多啦!”
三人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身空间特供沐浴露的清新暖香(舒玉选了山茶花,王霜是玫瑰,舒婷则泡在奶香泡泡里),换上了空间提供的柔软干燥的棉质睡衣(基础款,无logo)。带着一身清爽怡人的花果甜香和水汽蒸腾后的红润神清气爽地回到现实世界,几乎是沾枕即眠。
翌日清晨,舒玉被窗外熹微的天光唤醒。她伸了个懒腰,询问小爱同学得知杨大江生命体征正常后只觉得昨夜那沉重的忧惧淡去了许多,身体虽还有些劳作后的酸软,精神却好了不少。她刚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同在耳房外间榻上歇息的顾九已经端着铜盆热水走了进来。
“小姐醒了?”
顾九将盆放在架子上,拧了帕子递过来。她的目光在触及舒玉时,却微微一顿,鼻翼几不可察地轻轻翕动了一下。随即,她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舒玉刚换上的干净中衣袖口,又极快地、带着点探寻意味地嗅了嗅。那动作极细微,带着一种丫鬟不该有的敏锐和疑惑。
顾九的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帕子,指节微微泛白。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夜入睡前,小姐身上绝无此香。这奇异而陌生的香气,如同一个无声的谜团,悄然落进了她敏锐的心湖。
舒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温热的帕子擦脸,仿佛毫无所觉。空间里那清新持久的暖香,终究还是透了出来,在这充斥着烟火、药味和隐隐焦糊气息的乱世小院里,显得如此突兀而……扎眼。她垂下眼睫,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丝破绽,会不会在未来的风雨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沾湿的睫毛上,映出一点微凉的亮光。新的一天开始了,平静的表象下,暗流依旧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