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内弥漫着硝烟、血腥与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此地原本的寒香与地热的水汽,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息。石岳盘膝调息,体内那缕新生的、融合了冰寒灵力的暗金色力量缓缓流转,修补着强行催动霜玉和引动地热带来的经脉创伤。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总算平稳下来。
柳青青快速处理了阿木在刚才搏杀中被弩矢擦伤的胳膊,又检查了铁柱的内腑震荡(强行引动地气所致),确认并无大碍。赵小山则和阿木一起,将冰缝入口处那几具追兵的尸体拖到远处,用冰雪草草掩埋,又尽可能清理了战斗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深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追兵虽退,却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以更凶猛的方式落下。
“大人,您的伤……”柳青青看着石岳嘴角未干的血迹,忧心忡忡。
“无妨,还能支撑。”石岳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此地已暴露,不可久留。追兵退去,一是被刚才的冰火合击震慑,二是需要重新集结、制定策略。最多两个时辰,他们必定会卷土重来,甚至可能动用更强的手段。我们必须在他们再次合围之前,离开这里。”
“可是大人,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又能去哪里?”阿木看着冰缝外呼啸的风雪,面露难色。
石岳的目光,缓缓投向冰窟深处,那通往“玄冰冢”方向的幽暗甬道。甬道入口被厚厚的冰层封堵,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寒风吹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通往九幽地府。
“去那里。”石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玄冰冢?”铁柱脸色一变,“大人,凌寒前辈遗言警示,切莫惊扰玄冰,寒煞侵体,神魂俱灭啊!”
“我知道。”石岳缓缓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霜玉碎片,“但你们也看到了,外面是绝路。玄冰冢虽是险地,却也是那位前辈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封印核心。或许,在绝境之中,那里藏着我们唯一的生路。”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而且,我得了前辈部分传承,持此霜玉,对封印的感应远超之前。我能感觉到,玄冰冢所在,并非完全死寂。那里……或许有前辈留下的、除了同归于尽之外的……其他布置。即便没有,玄冰冢本身蕴含的极寒煞气,对追兵而言也是致命威胁,他们未必敢深入。”
柳青青看着石岳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刚才他拼死催动霜玉、引动地火冰寒击退追兵的场景,心中的犹豫渐渐被一股决绝取代。她重重点头:“我相信大人的判断。反正留下是死,冲出去也是死,不如闯一闯那玄冰冢!”
阿木和赵小山对视一眼,也咬牙道:“我们跟大人走!”
铁柱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也罢,我这条命本就是大人救的,大人去哪,我去哪。”
“好。”石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转为凝重,“但有几件事,必须牢记。第一,进入玄冰冢范围后,绝不可擅自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块巨大的幽蓝寒冰。第二,紧跟我,不可离我超过三步。第三,若我感觉不对,或霜玉有异动,立刻后撤,不要犹豫。第四,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心神镇定,不可被外物所惑。”
众人凛然应诺。
石岳不再耽搁,服下最后一颗雪白浆果,感受着清凉的灵力在体内化开,略微补充了消耗。然后,他手持霜玉碎片,率先走向那被冰封的甬道。
霜玉靠近,那厚重的冰层似乎有所感应,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表面竟缓缓融化出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壁光滑如镜,散发着幽幽蓝光,寒气比冰窟中更甚数倍,仿佛能冻结灵魂。
“走!”石岳低喝一声,侧身挤入通道。柳青青紧随其后,阿木、赵小山、铁柱依次跟上。
通道并不长,约十丈左右,但每一步都如踏刀山。恐怖的寒气无孔不入,即便有石岳以霜玉散发的微光驱散部分,依旧冻得众人气血凝滞,眉毛头发瞬间结满白霜。柳青青不得不运转玄元之力护住周身,阿木和小山则抱紧了胳膊,牙齿打颤。铁柱运转《地元养身诀》,勉强汲取一丝地热抗衡,却也脸色发青。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再次回到了那片熟悉的、被幽蓝寒冰光芒笼罩的冰厅。
巨大的幽蓝寒冰“玄冰冢”依旧静静矗立在冰厅中央,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光晕和令人心悸的威压。冰中那模糊的人形轮廓,仿佛亘古的雕塑。淡金色的凌寒校尉遗骸,依旧保持着伸手向冰的姿态,诉说着无尽的悲壮与决绝。
但这一次,石岳的感知完全不同了。
通过手中的霜玉碎片,以及刚刚入门《天霜凝魄诀》获得的对冰寒之力的亲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表象。
他“看”到,那幽蓝寒冰内部,无数银白色的能量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般缓缓流淌、搏动,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封印网络,将核心处那道晦暗扭曲的“冰墟”残魄死死束缚。他也“看”到,冰冢与地底深处的地脉寒煞源头紧密相连,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极寒之力,维持着封印的运转。
更让他心中一震的是,他“看”到,在凌寒校尉那淡金色遗骸伸出的骨手所指方向,冰面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小、与周围冰层颜色几乎无异、却有着微妙能量波动的点。那个点,仿佛是整个庞大封印网络的一个……不显眼的“气孔”,或者说是……预设的、极其隐蔽的“后门”?
难道……这就是凌寒校尉留下的、除了“同归于尽”之外的另一条路?一个需要特定“钥匙”(霜玉)和特定条件(传承者?)才能打开的、通往封印内部或外界的……生门?
石岳的心脏怦怦直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仅仅是猜测,而且即便真有“生门”,也必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风险。贸然触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走近遗骸,在距离一丈处停下,对着遗骸,也对着那巨大的玄冰冢,深深一揖。
“晚辈石岳,携同伴四人,误入前辈安息之地,打扰前辈清净,实非得已。今有追兵索命,困守绝境,冒昧借前辈封印之地暂避,若前辈在天有灵,望恕晚辈唐突。前辈守护苍生,封印邪祟,英灵不朽,晚辈感佩万分。今承前辈霜玉,得窥传承一斑,晚辈必不负前辈‘薪火不绝’之志,若有一线生机,当竭尽全力,护持同伴,延续薪火。”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冰厅中清晰回荡,带着发自肺腑的敬意与坦诚。
柳青青等人也连忙跟着躬身行礼。
就在石岳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突生!
那具淡金色的凌寒校尉遗骸,那只伸出的骨手,指尖处,忽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光芒!光芒虽弱,却异常纯粹、坚韧,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终于等到了回响。
紧接着,石岳手中的霜玉碎片,嗡地一声,自行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与遗骸指尖的光芒遥相呼应!
冰厅内,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寒意,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就连玄冰冢中那被镇压的“冰墟”残魄,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一段比之前更加清晰、却也更加苍凉悲壮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霜玉碎片与指尖光芒的联系,缓缓流入石岳的脑海。不再是破碎的警告,而是一段相对完整的信息流:
“……吾乃玄元镇守,天霜部校尉,凌寒……身死道消,残念寄于‘霜玉’与遗骨……守此‘冰墟’残魄,已不知岁月……”
“……此冰墟,乃上古‘虚寂大劫’时,自北冥寒渊裂隙逃逸之‘墟’之异种,性喜极寒,擅冻杀神魂,侵蚀地脉,所过之处,万物冰封,生机断绝……吾率部血战,同袍尽殁,终将其残魄封于此‘玄冰冢’,以身为引,勾连地脉寒煞,永镇之……”
“……玄冰冢有三处节点,一为地煞之源(冢底),一为冰魄之核(冰心),一为薪火之引(吾之眉心)……三节点稳,则封印固;一节点损,则封印危……”
“……持吾‘霜玉’者,需以‘天霜凝魄诀’为基,引地煞入体,淬炼冰魄,心神守一,方可微调节点,稳固封印,或……于万不得已时,引地火焚之,同归寂灭……”
“……然,吾亦知,封印难永固,薪火需传承……故于‘冰魄之核’边缘,暗藏一‘遁虚阵眼’,以吾残魂为引,以霜玉为钥,可于封印崩解前,引动一次‘冰魄挪移’,将持玉者及周身丈许之物,随机传送至百里之内、寒煞浓郁之地……此乃绝境求存之最后手段,风险莫测,传送之地亦不可控,慎用之……”
“……后来者,若至此处,承吾霜玉,便为吾之传人,亦为‘玄元镇守’天霜一脉之延续……望持此志,守此封印,护此苍生……薪火不绝,死亦为继……”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遗骸指尖的光芒与悬浮的霜玉碎片同时黯淡下去,霜玉“叮”的一声,落回石岳掌心,触手温凉。
石岳呆立当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遁虚阵眼”!绝境求生的最后手段!随机传送至百里内寒煞浓郁之地!
这……这难道就是凌寒校尉留下的、那唯一的“生门”?
风险莫测,传送之地不可控……但至少,是一线希望!比困守此地、被追兵瓮中捉鳖,或者贸然触动封印、与冰墟同归于尽,要好得多!
“大人?您怎么了?”柳青青见石岳神色变幻,久久不语,担忧地问道。
石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刚才接收到的信息,简紧要的告诉了众人。
当听到“遁虚阵眼”和“随机传送”时,众人眼中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转为深深的忧虑。
“随机传送……百里之内……寒煞浓郁之地……”铁柱喃喃道,“这……万一传送到更危险的地方怎么办?比如……直接传到那冰墟嘴边?或者传到雪山绝顶、万丈冰渊?”
“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阿木咬牙道,“追兵再来,我们绝对挡不住!”
“是啊,大人,拼一把吧!”赵小山也道。
柳青青看向石岳:“大人,您觉得呢?这‘遁虚阵眼’,可信吗?”
石岳握紧手中的霜玉碎片,感受着其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凌寒校尉的、纯粹而悲壮的守护意志,缓缓点头:“凌寒前辈,以身为引,永镇邪祟,其志可昭日月。他留下的最后手段,绝非虚言。只是……正如前辈所言,风险莫测,传送之地不可控。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看向玄冰冢,目光落在冰中那模糊人形轮廓的眉心位置——那里,就是信息中提到的“薪火之引”节点,也是“遁虚阵眼”的隐藏之处。
“我需要时间参悟‘天霜凝魄诀’中关于引动地煞、沟通节点、以及触发‘遁虚阵眼’的法门。”石岳沉声道,“同时,我们也要尽可能恢复状态,准备应对传送后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他顿了顿,看向冰厅入口方向,眼神锐利:“追兵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再次进攻之前,完成一切准备,并……启动阵眼!”
绝境之中,一线生机。是福是祸,是生是死,皆系于此。
薪火传承,不仅仅是力量的传递,更是意志的延续,责任的承担。
石岳握紧霜玉,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分量,目光扫过身边同伴,最终定格在那巨大的、幽蓝的玄冰冢上。
“凌寒前辈,晚辈石岳,今日承您遗泽,若侥幸得脱,必不负‘薪火不绝’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