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林风心如古井,映照大千。
那一道自内门深处而来的隐晦波动,虽一闪即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漾开细微的涟漪,旋即又复归于绝对的沉寂。
他能感受到那波动中蕴含的、远超元海境层次的探查意味,冰冷、客观,不带丝毫杀意,却更显其背后的深不可测。这并非张痕之流充满私欲的窥探,而是来自更高层面、更冷静的审视。
“真传弟子……亦或是某位长老?”林风心中了然。自己接连展露的手段,果然已引起了宗门真正高层的注意。这样也好,省去了他许多麻烦。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看清局势、足够分量的对手,而非只会使些阴私伎俩的跳梁小丑。
他并未刻意去追踪或对抗那道探查波动,反而彻底放开了自身洞府的隔绝,只将最核心的寂灭剑意完美内敛于神魂深处,显露出元海中期巅峰的修为气息,以及一股历经生死磨砺后沉淀下的、略显锐利的锋芒。这符合一个从绝地生还、偶有奇遇、实力精进的天才弟子该有的状态。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对方看到他想让对方看到的,便已足够。
处理完这小小的插曲,林风并未继续沉浸于修炼。修为到了他这般境地,单纯的玄气积累已非首要,更重要的是对“道”的感悟与心境的锤炼。寂灭剑意固然强横,但其蕴含的万物终结、归于虚无的真意,若心志不坚,极易反噬自身,道心蒙尘。
他起身,缓步走出静室,来到洞府外的一方青石平台。
晨曦微露,澹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落在平台边缘几株顽强生长的古松上,映出点点露珠的光晕。远处山峦叠嶂,云海沉浮,宗门楼阁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一派仙家气象。
与识海中那亘古死寂、万物不存的灰域核心,以及寂灭剑意带来的终极虚无之感,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生与死,盛与衰,存在与虚无。
林风负手而立,静静眺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灰域之中,那尊枯坐于寂灭王座之上的上古剑修身影。
“前辈当年,是以何等心境,方能驾驭这足以令万灵颤栗的寂灭之力,而不失本心?”他轻声自问,这并非求答,而是一种对自身道途的叩问。
寂灭是终点,但绝非唯一的真实。眼前的生机盎然,同样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若一味沉溺于寂灭之力,追求绝对的虚无,那与灰域中那些失去自我、只知毁灭的寂灭生物又有何异?
他所追求的,是掌控这股力量,而非被力量所掌控。
是于生死轮转间,明见本心。
是仗手中之剑,护心中之道。
一念及此,林风只觉识海之中那缕寂灭剑意轻轻震颤,非但没有暴动,反而与他神魂的联系愈发紧密圆融了一丝,少了几分令人心季的冰冷死寂,多了一丝如臂指使的灵动。他的道心,在这静静的观想与叩问中,似乎变得更加通透坚韧。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中带着几分关切与迟疑的女子声音,自平台下方的山路传来。
“林……林风师弟?”
林风收敛思绪,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澹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女子,正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容颜清丽,气质温婉,正是与他同期入宗、曾多次在他微末时给予善意的师姐——柳依依。
此刻,她看着平台上的林风,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敬畏和犹豫,似乎不敢贸然上前。昨日演武场的一幕和昨夜流传的些许传闻,显然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林风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主动开口道:“柳师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平和,没有了昨日演武场上的凌厉,也没有刻意散发任何气势,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需要她偶尔关照的外门师弟。
见到林风这般态度,柳依依心中的紧张顿时消散大半,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快步走上平台:“林师弟,真的是你!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昨日听闻你回来的消息,我……我简直不敢相信!”
她的欣喜溢于言表,但随即又露出一丝担忧,压低声音道:“师弟,你昨日是否太过冲动了?那张痕在内门势力不小,你当众扫了他的颜面,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昨夜……”
林风知道她是真心关切,澹澹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师姐放心,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我自有分寸。倒是师姐你,这一年似乎修为精进不少,看来不久后便能尝试冲击元海中期了。”
他轻易便看穿了柳依依的修为状况,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柳依依见林风如此从容自信,想到他昨日展现的恐怖实力,心中稍安,也不再追问,顺着话题聊起了自己这一年来的修炼情况,以及宗门内发生的一些趣事。
阳光洒在平台上,两人并肩而立,一如当年。只是彼此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交谈中,林风看似随意,实则从柳依依这里,听到了许多关于内门近期动向、以及几位真传弟子闭关或外出消息的零碎情报,与他之前的判断相互印证。
直到日上三竿,柳依依才告辞离去。
送走柳依依,林风重新看向云海群山,眼神已恢复深邃平静。
师姐的来访,如同投入寂灭深潭的一缕生机,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心。
“纷扰已至,便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转身,重回洞府。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
等待那来自更高处的风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