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将扭曲放大的阴影投在由枯骨、甲壳和灰白分泌物粘结而成的巢壁上,跳动不定,如同鬼魅的舞蹈。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和小石头僵在原地,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火折子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我们自己那几乎要震裂胸骨的心跳,在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巢穴中疯狂回响。
巢穴。
我们竟然闯进了那个怪物的巢穴!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骨粉与残骸,松软而令人作呕。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霉腐与死亡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地压下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陈年的灰尘和绝望。
巢穴深处,那几个一人多高的、模糊的椭圆形轮廓,在光影交界处沉默地矗立,如同巨兽沉睡的卵,又或是……某种尚未孵化的噩梦。它们表面似乎也覆盖着同样的灰白色蜂巢状物质,看不出本来面目,却散发着一种比死亡更令人不安的死寂。
外面,地蛟帮搜索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声似乎远去了,他们并未发现这个极其隐蔽的入口。但此刻,外面的威胁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我们正置身于一个更原始、更恐怖的噩梦中心。
“哥……”小石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点气音,带着无法形容的惊骇和哭腔,抓着我胳膊的手抖得厉害。
我猛地回过神,心脏因这声低唤而狠狠抽搐了一下。不能待在这里!一刻都不能!
我极力压制住几乎要失控的颤抖,将火折子举高几分,强迫自己观察。
这个巢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向内延伸,看不到尽头。结构异常古怪,并非规则的洞穴,更像是某种生物挖掘、塑造出的巨大甬道,四处可见粗暴的刮擦痕迹和喷射状凝固的分泌物。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狭窄入口,似乎并无其他明显的出口。
但空气……虽然污浊腐朽,却并非完全凝滞。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从巢穴的更深处缓缓吹来。
有气流,就可能还有别的通道!也许是被堵塞的,也许是通向更恐怖的地方,但这是唯一的希望!
“跟着我,”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别回头看,别碰任何东西,千万……别出声。”
小石头拼命点头,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了上来,几乎将全身重量都挂在我身上。
我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压下翻腾的胃液,举着那簇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火苗,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向着巢穴深处挪动。
脚下不断传来细微的“咔嚓”声,那是踩碎细小骨殖的声音,每一声都让人头皮发麻。巢壁触手冰凉而酥脆,有时能摸到突出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狰狞颅骨或扭曲的犄角。
越往深处走,那股死寂的压迫感就越发沉重。
这里太安静了。除了我们的脚步和心跳,没有任何活物的声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死亡,只剩下我们两个活物,在这巨大的尸骸坟墓中蹒跚前行。
这死寂本身,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恐惧。
突然,小石头猛地拽了我一下,手指颤抖地指向侧前方巢壁的一个凹陷处。
火光移过去。
那里……半嵌着一具人类的骸骨!
骸骨早已风化发黑,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勉强能看出是粗麻布料。他的姿态极其扭曲,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头骨碎裂,仿佛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砸进这巢壁之中的。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我们的方向。
是地蛟帮的人?还是更早之前的遇害者?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没等我们从这骇人的发现中缓过气,火光扫过前方更远处。
更多……更多的人类痕迹出现了!
散落在地上的、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短镐和破旧的皮袋。甚至还有一个打翻的、同样锈蚀严重的煤油灯。
以及……不止一具的人类骸骨。有的残缺不全,深嵌在巢壁里;有的则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角落,与那些兽骨混杂在一起。
这里……不仅仅是那个怪物的巢穴。
在更早的某个时间,这里似乎曾经是一个……矿坑?
地蛟帮,或者他们的前身,曾经在这里开采过那种青色矿石!而这些死去的人,就是当时的矿工?!他们遭遇了什么?是矿井事故?还是……被那个后来占据这里的怪物……
我不敢再想下去。
但一个念头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地图!老烟枪那份地图标注的路线,最终指向的,难道就是这个早已废弃、并被恐怖怪物占据的旧矿坑?
他让我们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环境中清晰无比的异响,从巢穴的极深处传来。
不像脚步声,不像岩石掉落。
更像是什么干燥脆弱的东西被轻轻碰碎的声音。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火折子举在半空,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石头也听到了,身体猛地一颤,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万状地看向黑暗深处。
死寂。
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
仿佛只是错觉。
但我后背的汗毛却全部竖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的恐怖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我的脖颈。
火折子的光芒开始不安地剧烈闪烁,火焰缩小,变得愈发昏黄。
它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干涩地滚动。不能再等了。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火折子,向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稍微移过去了一点。
微弱的光晕颤抖着,勉强驱散了前方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照亮了……
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表面布满孔洞的椭圆形轮廓。
它就在我们前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而就在这个巨大的“卵”的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
那里的巢壁物质……碎裂了一小块。
几片酥脆的碎片掉落在下方的骨粉中。
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从里面……破了出来。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模糊的黑影,正静静地匍匐在那破口的边缘。
它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粘稠的、正在缓慢蠕动的阴影。看不到眼睛,看不到五官。
但就在火光映照过去的那一刹那——
那团小小的、诡异的黑影的“前端”,微微抬起,精准地“对准”了火光的方向。
对准了我们。
嗡——
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在那极致的死寂中,一阵极其细微、却冰冷恶毒到极点的……
“嘶……嘶嘶……”
声,从那团黑影的方向,清晰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