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朱红大门被吐蕃武士守得像铁桶。
沈砚刚迈过门槛,一股怪异的甜腥味就直钻鼻腔 —— 像是蜜饯铺子打翻了糖罐,又混着阴市特有的腐气,闻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动作快点!敢耍花样,本武士劈了你!” 络腮胡武士跟在身后,手按在弯刀柄上,指节捏得发白,腰间的兽牙佩饰随着粗气晃悠,活像头随时要扑人的野猪。
他身后十几个吐蕃武士也瞪着眼,弯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连呼吸都带着火药味。这阵仗,别说查案,就算是来赔罪,怕是都要被生吞活剥。
沈砚却没功夫跟这群莽夫计较,目光 “唰” 地锁定卧房中央的地毯 —— 吐蕃副使直挺挺地躺着,身上还穿着昨天见驾的锦袍,深蓝色衣料绣着金线缠枝纹,领口那枚镶红宝石的徽章闪着光,偏生衬得他脸色紫黑如墨,七窍凝着暗红血丝,看着比阴市的僵尸还渗人。
“这死状,倒像是中了西域牵机毒。” 秦风凑过来压低声音,手指了指尸体僵直的姿势,“但牵机毒发作时人会蜷成虾子,他衣服这么整齐,连褶皱都少,明显没挣扎过。”
沈砚蹲下身,刚要碰尸体的衣袖,就被络腮胡武士一把攥住手腕。
这家伙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恶狠狠道:“不准碰!副使大人是赞普亲赐的贵人,岂容你这粗人亵渎!”
沈砚眼皮都没抬,手腕轻轻一翻,《燃木兵》刚练出的劲气顺着小臂流转,竟让络腮胡武士踉跄着后退半步,差点撞翻旁边的矮桌。
“我是斩妖司医官,查案就得验尸。” 沈砚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得像冰,“想让副使白死,现在就把我赶出去;想查真相,就老实看着。”
络腮胡武士被噎得脸涨成猪肝色,其他吐蕃武士也面面相觑。他们虽怒,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指望,要是把人赶走,别说报仇,怕是连怎么回去跟赞普交代都不知道。
“让他查。” 一个穿白长袍的吐蕃僧人突然开口,他是使团里的智者,手里的转经筒转得不停,“但查不出结果,你们斩妖司得用头颅赔罪。”
沈砚没再废话,从药箱里掏出副麻布手套,这是他仿照前世医用手套缝的,怕验尸时破坏证据。
他先摸了摸尸体的四肢,关节硬得像石头,没骨折也没扭伤,衣服上连个撕裂口都没有,连鞋底都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在喝茶聊天的功夫突然没了气。
“死前在喝茶。” 沈砚指着尸体手边的青花瓷杯,杯底还剩点淡褐色茶渍,“杯子没倒,茶没洒,说明死得比眨眼还快,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
又凑近尸体的脸闻了闻,眉头皱起来:“没有毒味。一般毒药要么带苦杏仁味,要么有硫磺气,这味道…… 甜得发腻,还沾着点妖气,像是某种妖虫的分泌物。”
这话刚落,护林甲从沈砚领口窜出来,绿油油的甲壳在尸体上方晃了晃,然后 “嗖” 地跳到尸体耳旁,对着耳道 “嘶嘶” 叫个不停,小爪子还扒拉着耳孔周围的头发,像是发现了宝贝。
沈砚心里一动,赶紧让秦风找了根银簪,小心翼翼拨开尸体的耳朵 —— 耳孔里塞着点淡黄色绒毛,细得像蚕丝,却带着股木质清香。
他用银簪挑出来闻了闻,眼睛瞬间亮了:“这是琵琶弦上的绒毛!长安乐师都爱往弦上缠这个,说是能让音色更柔。副使死前,身边肯定有弹琵琶的人!”
络腮胡武士凑过来瞥了眼,还是不服气:“几根破绒毛算什么证据?说不定是他自己蹭到的!”
“那耳后的淤青怎么说?” 沈砚指着尸体耳后一块淡紫色印子,形状方方正正,“这是被硬物压出来的,大小正好跟琵琶的琴码对上。凶手应该是趁副使喝茶时,用琴码抵住他耳朵,再用音波功震碎内脏 —— 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沈砚站起身扫了眼卧房,墙上挂着西域挂毯,桌上摆着贡品级的龙井,连地毯都是波斯进口的,看着精致,却藏着猫腻。
靠近窗户的地毯上,有块地方颜色比别处深,还沾着几根细丝线,跟琵琶弦上的绒毛一模一样。
“凶手从窗户进来的。” 沈砚指着窗沿上的划痕,“这是新蹭的,插销也是松的,明显是从外面拨开的。杀完人又从窗户跑了,故意把现场伪装成密室,就是想让人以为是中毒,好嫁祸给大唐。”
秦风点点头:“这么说,凶手对驿站地形很熟,要么是长安本地人,要么在驿站有内应。”
吐蕃僧人转着经筒,突然问:“音波功真能杀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怎么证明?”
“简单。” 沈砚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对着杯口轻轻呵出一口内力。只听 “咔” 的一声,茶杯从中间裂开道缝,里面的空气 “嗡嗡” 震响,吓得旁边的吐蕃武士下意识后退。
“看到没?内力裹着声音,能震裂杯子,震碎人的内脏更简单。” 沈砚放下茶杯,“上次在阴市遇到的鸣蛇,就能用这招杀人,跟副使的死状一模一样。”
吐蕃武士们看得目瞪口呆,络腮胡脸上的嚣张终于淡了点 —— 再蛮不讲理,也架不住实打实的证据。
“尸体得带回斩妖司验尸。” 沈砚看向吐蕃僧人,“这里没工具,查不出颅内出血的具体位置,也找不到更多线索。”
僧人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可以,但我们要派两个人跟着,防止你们毁证据。”
沈砚没意见,让秦风安排银甲卫抬来担架。
刚要出门,驿站驿丞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声音都在抖:“大人!在副使床底下找到的!”
淡淡的胭脂香,油纸包里是块锦帕,上面绣着只展翅的蝴蝶 —— 跟太平公主手下蝶衣坊的标志一模一样。
“是蝶衣坊的余党!” 秦风脸色一变,“太平公主倒台后,这群人就没断过事,竟敢动吐蕃使者!”
沈砚捏着锦帕,心里却犯嘀咕:太平公主的人擅长用毒和血蚕,啥时候改用音波功了?而且选在这时候动手,明摆着是想挑两国战事,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局。
一行人抬着尸体出驿站时,街上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看到吐蕃武士的弯刀,大家纷纷往后缩,小声议论不停。
“听说吐蕃副使死了,不会要打仗吧?”
“斩妖司的人都来了,肯定能查出真相,别瞎操心。”
“我儿子还在边关当兵呢,可别出事啊……”
沈砚听着这些话,心里更沉了 —— 这案子要是查砸了,不仅边关要乱,长安百姓都得跟着担惊受怕。
护林甲趴在肩膀上,对着教坊司的方向 “嘶嘶” 叫,小爪子还指着他手里的锦帕。
沈砚摸了摸小家伙的甲壳,突然反应过来:教坊司里全是弹琵琶的高手,难道凶手藏在那儿?
马车缓缓往斩妖司赶,沈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摩挲着锦帕上的蝴蝶纹。
这只蝴蝶背后,怕是藏着比太平公主余党更吓人的秘密,而解开秘密的钥匙,说不定就藏在教坊司那片歌舞升平里。
“有意思。” 沈砚嘴角勾起抹笑,非但没觉得麻烦,反而浑身血液都热了 —— 这种烧脑又刺激的案子,才配得上他斩妖司医官的身份,也配得上那还没练到小成的《燃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