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透，斩邪司演武场上就响起吆喝声和哐当声。
沈砚握着短刀劈向木桩，刀刃擦着木茬滑开，震得手腕发麻。
护林甲化作的翠绿甲虫从袖口里探出头，用触角戳了戳他汗津津的脖颈，像是在嘲笑。
“笑什么笑，” 沈砚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你行你上啊。”
甲虫晃了晃触角，突然展开翅膀，绕着木桩飞了三圈。
沈砚盯着它飞行的轨迹，忽然福至心灵。
刚才秦风示范的 “断水式”，刀刃轨迹不就像这虫儿绕桩的弧线吗？
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体内那股微弱暖流的运行路线，腰腹发力带动手臂，刀身果然划出道流畅的弧线，“噗” 地嵌入木桩半寸。
“有点意思。” 秦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拎着食盒，“再练半个时辰，吃完早饭教你新招式。”
沈砚看着食盒里飘出的热气，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晨练的疲惫仿佛被香味驱散，握着刀柄的手又多了几分力气。
一个时辰后，演武场的晨雾渐渐散去。
沈砚的短刀终于能在木桩上留下整齐的切口，虽然和秦风那 “断水不见屑” 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比起昨天的 “劈柴式” 已经进步不少。
“这是‘裂石式’。” 秦风示范着横斩的动作，刀风扫过，三丈外的草叶齐刷刷折断，“对付甲壳类妖邪尤其管用，记住要让气顺着刀刃游走。”
沈砚跟着练习，手臂酸得像要掉下来，却咬牙坚持着。
护林甲似乎感受到沈砚的决心，从肩头爬到手臂，翠绿甲壳泛起淡淡金光。
握住刀的瞬间，沈砚觉得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刀身，劈砍时省力不少。
“这虫子倒是通灵。” 秦风挑眉，“看来你小子运气不错。”
上午的习武时光在挥汗如雨间溜走。
沈砚捧着秦风给的肉夹馍，坐在石阶上狼吞虎咽，看着演武场里卫兵们操练，心里美滋滋的。
照这进度，说不定下个月就能比划两下真功夫了。
午时刚过，沈砚抱着从文书房借来的《洗冤录》和几块处理过的兽骨，在司衙后院的石桌旁坐定。
阳光透过海棠树洒下，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雅趣。
“就是你要教我？” 一个清脆又带着傲气的声音传来。
沈砚抬头，只见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小巧弯刀的秦小蛮，漂亮的大眼睛却偏偏要摆出凶巴巴的样子。
不用问也知道，这对秦风给她找个老师不满意。
“秦姑娘，又见面了。” 沈砚拱手行礼，“受秦队正所托，教姑娘些验尸断案的本事。”
秦小蛮 “嗤” 了一声，走到石桌旁踢了踢凳腿：“就你？看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我爹真是老糊涂了，让你教我？”
沈砚不恼，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兽骨：“姑娘可知这是什么骨？”
“不就是根破骨头吗？” 秦小蛮撇嘴，“街上狗肉铺多的是。”
“这是山魈的腓骨。” 沈砚用手指点着骨头上的凹槽，“你看这些痕迹，不是刀伤也不是啃咬，是被同类用利爪抓伤的。山魈性凶，却极少自相残杀，除非……”
“除非什么？” 秦小蛮下意识追问，随即又绷起脸，“我才不想知道。”
沈砚装作没看见她的别扭，继续道：“除非是争夺首领之位。这骨头上的抓痕深浅不一，说明打斗持续了至少半个时辰，而这只山魈最终活了下来，因为伤口边缘有愈合的痕迹。”
沈砚话锋一转：“姑娘腰间的弯刀虽利，却不适合劈砍硬骨。上次荒坟之战，姑娘是不是用它劈骨人时，崩了个小口？”
秦小蛮猛地捂住腰间的刀鞘，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怎么知道？”
那处缺口是她的秘密，连父亲都没告诉。
沈砚得意的指指眼睛，“是看出来的。姑娘握刀的姿势偏右手用力，刀鞘右侧磨损比左侧严重，而缺口正好在刀刃右侧三分之一处，显然是劈砍硬物时发力不均造成的。”
秦小蛮的脸有点红，却依旧嘴硬：“算你有点眼力见。但这跟验尸有什么关系？我爹让你来教我验尸，不是让你看我刀的！”
“当然有关系。” 沈砚从布包里掏出把小巧的银质解剖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验尸如用刀，得知道哪里该轻哪里该重。就像这山魈骨，知道它的受力点，才能推断出打斗的真相。”
他把解剖刀递过去：“试试？”
秦小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刀柄大小正合适，比她的弯刀轻便不少。
“想不想知道昨天巡逻队遇到的影族奸细，是怎么被发现的？” 沈砚突然问。
秦小蛮眼睛一亮，随即又板起脸：“哼，我才不……”
“那奸细伪装成货郎，身上带着西域香料，本来天衣无缝。”
沈砚自顾自说下去，“但他左脚鞋底磨损比右脚严重，显然惯用左腿发力，这是常年练刀的人才有的特征。更重要的是，他指甲缝里有银粉 —— 那是斩邪司卫兵甲胄上的特殊银漆。”
他用解剖刀轻轻刮过山魈骨的凹槽：“就像这些痕迹，再小的细节都藏着真相。姑娘想抓更多妖邪，总不能只靠蛮力吧？”
秦小蛮握着解剖刀的手紧了紧，突然转身跑到院角的老榆树下，指着树洞里的一窝麻雀：“那你说说，这窝里有几只雏鸟？说对了我就信你。”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树洞深得很，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沈砚却笑了，走到树旁侧耳听了听：“三只。两只羽毛快长齐了，一只刚破壳，因为它们的叫声粗细不一样。”
秦小蛮愣在原地，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 昨天她偷偷看过，确实是三只！
“你…… 你怎么知道？”
“听声辨位罢了。” 沈砚收起解剖刀，“就像验尸时听死者的肺部积水声，能判断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被抛尸。这些本事，可比你整天舞刀弄枪有趣多了。”
沈砚往石桌旁一坐，翻开《洗冤录》：“现在可以开始上课了吗？第一课，我们来讲骨骼的辨识。”
秦小蛮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把银解剖刀。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走到石桌旁坐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看在你有点本事的份上，就听你说几句。”
沈砚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我们先从人的颅骨开始……”
护林甲不知何时爬到秦小蛮发间，正用触角拨弄她的珠花。
秦小蛮想把它赶跑，却又怕捏坏了这小虫子，手在半空停住，模样有些滑稽。
沈砚假装没看见，继续讲解着颅骨的构造，偶尔举些斩邪司卷宗里的案例，把枯燥的骨骼知识讲得活灵活现。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
秦小蛮听得入了神，连父亲秦风站在院门口都没察觉。
“看来学得不错。” 秦风笑着走进来，“沈文书，辛苦了。”
秦小蛮这才回过神，脸一红，赶紧把解剖刀藏到身后，嘴硬道：“也就那样，比我想象的…… 稍微强点。”
沈砚起身行礼：“秦姑娘聪慧，一点就透。”
“谁要你夸！” 秦小蛮瞪了他一眼，却没之前那么凶了，“明天我还来，你要是敢糊弄我……”
她扬了扬拳头，“就尝尝我的厉害！”
说完，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跑了。
秦风看着女儿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让沈文书见笑了。”
“秦姑娘本性不坏，只是……” 沈砚斟酌着词句，“像只没被驯服的小豹子。”
“可不是嘛。” 秦风叹了口气，“以后就劳烦沈文书多费心了。”
两人并肩走出后院，晚霞把司衙的飞檐染成金色。
沈砚摸摸腰间的短刀，又想起秦小蛮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日子虽然累，倒也挺有意思。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沈砚握了握拳，能感觉到体内的暖流更加活跃，看来内功心法没白练。
护林甲在肩头蹭了蹭，沈砚笑了笑，加快脚步，他得赶紧整理一下今天教秦小蛮的内容，明天好有新的东西教。
毕竟，不能被那小丫头片子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