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带着手下冲进山林,每个人都觉得那只青色大鸟已是囊中之物。
林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头顶的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道青色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不急不缓地在枝桠间跳跃穿行,仿佛在闲庭信步。
“快!都给老子快点!别让它跑了!”刘管主气喘吁吁地吼着,他那身细布长衫早就被树枝刮得不成样子。
家丁们嗷嗷叫着往前追,可那鸟儿滑溜得不像话。
他们刚要靠近,它便翅膀一扇,轻飘飘地飞到另一棵树上,始终保持着一个让他们看得见,却又摸不着的距离。
一个家丁急了眼,抄起手里的短棍就朝那鸟儿掷了过去。
短棍带着风声飞出,却连根鸟毛都没碰到。
那青鸟身子一侧,灵巧地躲过,还回过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叫,听上去满是戏谑。
“他娘的,这畜生成精了!”家丁骂骂咧咧地去捡棍子。
刘管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是神鸟在故意勾引他们去往某处。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
刘管事看了看四周,他们追着那道青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了山林腹地。
林羽落在一段横生的粗壮树枝上,看着下方那群气喘吁吁的蠢货,心中冷笑。
他在这片山里生活了这么久,哪里有坑,哪里有坎,哪里有不好惹的邻居,他一清二楚。
他用爪子刨起一块小石子,翅膀一扇,那石子便被一股巧劲送出,不偏不倚,正中不远处一个挂在树杈上的,磨盘大小的灰褐色土疙瘩。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土疙瘩瞬间炸开!
铺天盖地的黑点,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土疙瘩里疯狂涌出,汇成一股黑色的风暴,直扑刘管事一行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马蜂!快跑啊!!”
家丁们瞬间炸了锅,哪里还顾得上抓鸟,一个个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可他们哪里跑得过这些被惹怒了的山中霸主。
无数只马蜂带着怒火,狠狠地扎进这些不速之客的皮肉里。
“哎哟!我的脸!”
“救命!别蛰我屁股!”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了整片山林。
刘管事跑得最快,可他养尊处优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脸上、脖子上还是被狠狠地蜇了好几下,瞬间就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丛灌木后面,听着手下们的惨叫,吓得浑身发抖。
这场蜂群的围攻,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当蜂群终于散去,林子里重新恢复平静时,那十几个家丁已经没一个有好样子了。
个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身上挂着彩,活像一群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败兵。
“管……管事……那鸟……不见了……”一个家丁声音都带着哭腔。
刘管事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一张脸肿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四周,那该死的鸟儿,早已没了踪影。
“找!给老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刘管事嘶吼着,愤怒压过了恐惧。
可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清脆的鸟鸣。
“在那边!追!”
这群被蜇昏了头的恶奴,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再次被贪婪驱使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过去。
林羽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顶端,看着这群狼狈的家伙,再次被自己引诱着,朝下一个“惊喜”走去。
穿过一片泥泞的洼地,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山坳间的平地,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那道青色的身影,就落在平地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它跑不动了!快!用网!”刘管事大喜,他觉得这鸟儿肯定是被刚才的动静吓破了胆。
家丁们强忍着疼痛,纷纷抽出怀里的大网,呈一个半圆形,小心翼翼地包抄了过去。
眼看就要将那青鸟罩住。
就在此时,林羽仰起长颈,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高亢而尖锐的长啸!
“唳——!!!”
这声音穿云裂石,在山坳中回荡不休。
紧接着,整个地面,都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
“轰隆隆……”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从两侧的密林中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刘管事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下一刻,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只见左右两边的密林里,猛地冲出来十几头浑身漆黑,獠牙外露的庞然大物!
是野猪!
而且是一大群!
为首的一头,体型壮硕如小牛,一双血红的小眼睛里,燃烧着被惊扰的怒火。
这群山林里的真正主人,将满腔的怒火,尽数倾泻在了刘管事这群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身上。
“猪!是野猪!!”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家丁们魂飞魄散,手里的网子、棍子都丢了,转身就跑。
可人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发了狂的野猪。
“啊——!”
一个跑得慢的家丁,被那头野猪王一头撞在腰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老远,摔在泥地里,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野猪群如同黑色的潮水,横冲直撞,势不可挡。
刘管事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往来时的方向逃窜。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林羽早已振翅高飞,在空中盘旋,看着下方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心中畅快无比。
他长鸣一声,不再理会这群倒霉蛋,翅膀一振,朝着杏花村的方向,悠然飞去。
当浑身污泥,衣衫尽碎,状如乞丐的刘管事带着几个同样狼狈的家丁,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重新出现在村口时。
迎接他们的,是全村人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钱多多和李大壮等人,原本正焦急地等在村口,看到神鸟安然无恙地飞了回来,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就看到了这群人的惨状。
刘管事脸上顶着几个大包,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身上的细布长衫已经变成了布条,上面又是泥又是草,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
他身后的几个家丁,更是凄惨,有的瘸着腿,有的捂着胳膊,还有一个被抬回来的,至今还昏迷不醒。
“噗……”
人群里,不知哪个孩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刘管事那脆弱的自尊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只还能睁开的独眼里,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笑什么笑!都给老子闭嘴!”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鸟是抓不到了,他心里清楚,再进去一次,怕是连命都要丢在里面。
可就这么空手回去,他没法跟赵员外交代。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他指着钱多多,嘶声道:“好啊!你们杏花村好大的胆子!竟敢故意将我家的珍禽藏匿,还设下陷阱,打伤我等!”
钱多多皱起了眉:“刘管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何曾动过你们一根手指头?”
“还敢狡辩!”刘管事指着自己和手下人的狼狈模样,活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疯狗,“我们身上的伤,难道是自己摔的吗?!你们村里的人,个个都是凶手!”
他往前一步,几乎是把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凑到了钱多多的面前。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鸟,你们不交。行!那你们就得赔钱!”
“赔我们员外的损失,赔我们的汤药费!一口价,五百两白银!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五百两!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所有村民的头顶。
整个村口,瞬间鸦雀无声。
五百两银子,对如今相对富裕的杏花村来说,根本就拿不出来。
“你……你这是敲诈!”钱多多气得浑身发抖。
“敲诈?”刘管事发出一阵难听的冷笑,“我这叫有理有据!你们偷了我家员外的鸟,还打伤了我们,五百两,已经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了!”
他后退一步,环视着一张张愤怒而又无助的脸,眼中满是得意的狰狞。
“我也不逼你们太紧。”
他伸出三根被蜇得如同胡萝卜般的手指。
“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要是凑不齐五百两银子送到赵员外府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话。
“我便立刻去县衙报官!告你们全村上下,聚众偷盗,意图谋害!到时候,就不是五百两银子能解决的事了!”
说完,他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带着手下那群残兵败将,一瘸一拐地走了。
只留下满村的村民,呆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恐惧与愤怒,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