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双那一声清脆而又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愤怒的娇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客栈内外,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你们也配叫义军?”
“简直比土匪还不如!”
这声音,不大,却尖锐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起义军士兵的耳朵里。
五百名将士,全都惊愕地看着那个手持滴血长剑,俏脸涨红,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瞪视着他们将军的少女。
他们见过不怕死的,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当着五百名手持兵刃的军士,当着他们战功赫赫的将军,公然出言辱骂整支军队?
这小丫头是疯了不成!
就连那个刚刚还在哭诉的幸存士兵,也忘了哭泣,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双双,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王强那张俊朗的面孔,瞬间沉了下来。
他可以容忍别人对他个人的不敬,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当着他所有手下的面,侮辱他为之奋斗,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军”二字!
一股冰冷的煞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姑娘此话何意?”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充满了压迫感,“我义军,为解救万民于水火,驱逐暴政而起。你,为何出此恶言,辱我大义?”
“大义?”
陆双双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不怒反笑,笑声清脆,却充满了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悲凉。
“好一个大义!好一个解救万民!”
她猛地转身,用手中的长剑,指向了不远处,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身亡的老掌柜和小伙计。
“那你告诉我,这位只想守着自己小店,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老掌柜,何罪之有?你们的‘义军’,为何要一脚踹碎他的心口,将他活活打死?!”
“那个才十几岁,只是想上来劝一句的小伙计,又何罪之有?你们的‘义军’,为何要一刀刺穿他的喉咙,让他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昂,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泪的控诉,狠狠地砸在王强和所有士兵的心上!
她又指向走廊两边,那些被踹开的房门,指向那些蜷缩在角落,衣衫不整,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男男女女。
“你再去问问他们!问问那些被从房间里拖出来,被你们的‘义军’拳打脚踢,抢走所有财物的男人!问问那些被你们的‘义军’当作战利品,肆意调笑,准备拖回去的女人和女孩!”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解救万民?!”
陆双双的胸口剧烈起伏,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她死死地盯着王强,一字一顿地,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他们何辜?!他们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可你们,却把这里变成了地狱!”
“你现在告诉我,你们,和那些被你们砍了头的狗官,有什么区别?!”
“你们也配,称自己为‘义军’?!”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强的脸上,扇在了在场每一个自称“义军”的士兵脸上!
王强彻底呆住了。
他顺着陆双双剑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死不瞑目的老掌柜,看到了那个喉咙上插着刀的年轻伙计,看到了那些客人脸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麻木。
那不是伪装。
那是一种,经历了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之后,才会有的表情。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幸存士兵,再联想到他刚刚那番颠倒黑白的哭诉。
一个可怕的,让他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如同毒蛇一般,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心脏!
他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自诩读圣贤书,懂大义,为匡扶天下,救济苍生而从军。他一直以为,他所率领的,是一支正义之师!
可现在,这个少女却用最残酷的现实,将他那可笑的理想,撕得粉碎!
他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地上那个幸存士兵的衣领,将他如同小鸡一般,粗暴地提了起来。
“说!”王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充满了暴戾的杀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将……将军……”那士兵被王强身上那恐怖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热,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流了出来。
“我……我们……我们只是……只是想找点酒喝……”他还在支支吾吾,试图狡辩。
“说实话!”王强爆喝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那士兵的脖子上!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再有半句谎言,我立刻就让你去跟你那几个兄弟团聚!”
冰冷的刀锋,和王强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彻底击溃了那士兵最后的心理防线。
“是……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们是如何喝多了酒,如何仗着自己是“义军”的身份,想来客栈里作威作福,如何杀了掌柜和伙计,又是如何准备抢劫财物,淫辱妇女……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王强的心上。
真相大白!
“噗通。”
王强松开了手,任由那个已经瘫软如泥的士兵,滑落在地。
他感觉自己的脸,自己的灵魂,都在被烈火反复灼烧。
羞愧,愤怒,失望,痛苦……
种种情绪,在他的胸中疯狂交织,最终,全都化作了一股冲天的杀意!
他猛地举起了手中的佩刀。
周围的士兵全都惊骇地看着他,不明白将军要做什么。
那个幸存的士兵,也抬起头,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高高举起刀的王强。
“我太平义军,不是土匪!更不是强盗!”
王强对着周围所有的手下,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噗嗤!”
话音未落,雪亮的刀光,猛然斩下!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滚烫的鲜血,喷了王强一身,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没有停下,转身,又走向了那个被陆双双废了手脚,还在地上不住哀嚎的刀疤脸。
刀疤脸看着满身是血,如同杀神般走来的王强,吓得连惨叫都忘了,拼命地向后蠕动。
“将军饶命!将军……”
王强眼神冰冷,没有说一个字。
手起,刀落!
“噗嗤!”
又是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那哀嚎声,戛然而止。
亲手斩杀了自己两个手下之后,王强持刀而立,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过在场那五百名早已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士兵。
“都给我听清楚了!”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是流民,是山匪,还是活不下去的佃户!从你们穿上这身军装,拿起武器的那一天起,你们就是兵!是为天下百姓而战的兵!”
“军法第三条!凡骚扰百姓,淫辱妇女,抢掠民财者,立斩不赦!”
“今日之事,我王强,引以为戒!从今往后,若再有任何人,敢违此令,败坏我义军名声!”
他猛地将那把还在滴血的佩刀,狠狠地插入了身前的青石地板之中!
“杀无赦!”
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所有士兵,全都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齐声怒吼:“遵命!”
做完这一切,王强身上那股滔天的杀气,才缓缓收敛。
他拔出地上的佩刀,看也不看那些尸体,转身,走到了林羽三人的面前。
在所有人,包括陆双双和洪凌凌在内,那无比震惊的注视下。
这位刚刚还威风凛凛,亲手斩杀了两名手下的青年将领,对着为首的林羽,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在下王强,为我麾下士卒的暴行,向三位道长,以及客栈中所有无辜受害的百姓,赔罪!”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歉意与深深的愧疚。
“是我治军不严,识人不明,才酿成今日惨剧!此事,我王强,责无旁贷!”
“多谢道长出手,清理门户,否则,我王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率领的是一支仁义之师!”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林羽。
“请道长放心!今日之后,我定会向大将军死谏!严明军纪,约束全军!绝不容许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客栈内外,无论是那些起义军的士兵,还是幸存的旅客,全都看呆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反转。
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将军,非但没有为自己的手下报仇,反而亲手斩杀了恶徒,还向受害者低头道歉!
陆双双和洪凌凌也愣住了,她们看着眼前这个态度诚恳,一身正气的青年将领,心中的怒火和敌意,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在那群豺狼般的起义军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王强见林羽没有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再次躬身一揖,准备带着人离开,回去整顿军务。
然而,就在他即将转身的瞬间。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林羽,终于缓缓开口了。
“将军请留步。”
她的声音,平静,空灵,仿佛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王强一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只见林羽那双清冷的凤眸,平静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间。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缓缓说道:
“贫道观你印堂发黑,眉心煞气缠绕,气运晦暗不明。”
“若贫道没有看错,将军近期,恐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