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河对周围那些充满了嘲讽与戏谑的哄笑声充耳不闻。
“仙子!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他的声音急促而又压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焦灼。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带着林羽,在周围一片错愕与古怪的目光中,快步朝着一处僻静的角落走去。
“哎?这大和尚干嘛呢?带着一个道姑走到一边想要干嘛?”
“嘿,看不出来啊,这半老徐娘的坤道,还有这等魅力?”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堪入耳的议论声在身后响起,但法河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两人来到角落处,他对着林羽,深深地行了一个佛礼,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地说道:“阿弥陀佛。仙子,贫僧有一事相求,此事关乎此地数千人的性命,万望仙子出手相助!”
林羽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看戏的闲情逸致也收敛了起来。
她没有去纠正对方的称呼,也没有去计较对方刚才的无礼,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沙哑平和的模样:“大师请讲。”
法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羽,沉声道:“仙子可知,贫僧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不等林羽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贫僧并非是来参加这劳什子武林大会的。贫僧是在追查一只妖物!”
妖物?
林羽的心头微微一动。
法河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那是一只贫僧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的妖物。其形似乌鸦,通体漆黑,长有三只血红色的眼睛,背生四翼!”
三眼四翼的乌鸦?
林羽在脑中快速搜索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从清风观藏书阁里看来的妖魔知识,却发现完全没有与之对应的信息。
“此妖速度奇快,来去如风。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法河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此妖最恐怖的能力,是它能掏食人心,取而代之!”
“贫僧在一月之前,于邻省的泰安府,第一次发现了它的踪迹。”法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悲悯与愤怒,“当时,泰安府最大的门派‘铁剑门’满门三百余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官府查验,所有人都死于一种诡异的爪印之下,且所有人的心脏,都不翼而飞!”
“贫僧奉师门之命前往调查,在现场,感应到了一丝微弱至极的妖气。我循着那丝妖气,一路追查,却发现那妖物极为狡猾,它不断地猎杀活人,吞噬其心脏,然后伪装成被害者的模样,混迹于人群之中。”
“它操控着那些被它夺舍的宿主,继续行凶作恶,制造杀戮与恐慌。它似乎在以凡人的血气与死后的怨念为食!”
法河的声音愈发沉重:“贫僧一路追踪至此,最终发现,那妖物的气息,彻底消失在了这座刘家庄之内。就在这里!就在这群所谓的江湖豪杰之中!”
“它隐藏得太深了!贫僧用了各种佛门秘法,都无法找出它究竟夺舍了何人!它就像一滴水,完美地融入了大海!”
“贫僧甚至怀疑……”法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场所谓的武林大会,正是那妖物为了将更多的‘血食’聚集起来,一网打尽,而设下的一个弥天陷阱!”
一番话说完,法河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死死地盯着林羽,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恳求与希冀。
“仙子,三年前湖州一别,贫僧对仙子以及贵观的手段,心服口服。贫僧听闻,清风观的卜算之术,冠绝天下,有鬼神莫测之能!”
“贫僧恳请仙子,能放下我们两派过往的面子之争,以苍生为重,出手相助!找出那只妖物!否则,一旦让它得逞,此地数千条性命,都将化为它的资粮,届时,妖物实力大增,必将为祸天下,后患无穷!”
法河说完,竟是不再顾及任何身份,对着林羽,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贫僧法河,代这满庄的无辜之人,求仙子出手!”
林羽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将头埋到了地上的和尚,心中再无半分轻视。
降妖除魔,本就是修道之人的分内之事。
更何况,若是真能化解此劫,救下这数千人的性命,那将是一份何等庞大的功德?
这份功德,足以让她那停滞不前的道心,向前迈进一大步!
这桩因果,她接了!
“大师请起。”林羽伸出手,虚扶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法河托起。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降妖除魔,乃我辈本分。此事,贫道义不容辞。”
听到林羽肯定的答复,法河那张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喜色。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林羽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感谢,直接切入了正题:“大师,你可有携带那妖物气息的物品?譬如它的血肉、羽毛,哪怕是它留下的一丝妖气,都可以。若有媒介,贫道的卜算,便能事半功倍。”
听到这个问题,法河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又凝固了。
他面露难色,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
“不瞒仙子,此妖狡猾到了极点!贫僧追了它一路,连它的影子都没见过一次,更遑论是它的血肉羽毛了。它每次行凶,都做得滴水不漏,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否则,贫僧早已动手,何须等到今日!”
没有媒介?
林羽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就有些麻烦了。
无媒介的卜算,就如同在茫茫大海之中,寻找一根看不见的针。其难度,比有媒介时,要高出百倍不止。不仅要消耗海量的法力,对施法者的心神,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事已至此,她没有退路。
这既是一场浩劫,也是她修行路上的一场大考。
若是连这点困难都畏惧退缩,那她还谈何磨砺道心,勘破心障?
“无妨。”林羽淡淡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为难,“虽然麻烦一些,贫道可以一试。”
她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张石桌上。
“就这里吧。”
林羽说着,便迈步走到了石桌前。
法河连忙跟了上去,神情紧张地为她护法,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只见林羽在石桌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布满了玄奥纹路,看起来古朴至极的龟甲。
以及两枚同样锈迹斑斑,刻着古老篆文的铜钱。
正是下山时,玄灵子师兄硬塞给她的,清风观的镇派之宝之一,千年灵龟甲与天问古钱。
林羽将龟甲平放在石桌之上,然后将两枚古钱,轻轻地放入龟甲之内。
她这一僧一道的怪异组合,以及那神神叨叨的动作,终于还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个刚刚在前院为了盟主之位,与人吵得面红耳赤的粗豪汉子,正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想找水喝,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情景。
他端着一个酒碗,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喂!我说你们两个秃驴和牛鼻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地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