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再三劝说,试图说服这些桀骜不驯的义军首领。
他深知他们的忠勇,也明白他们的顾虑。
但是,统一指挥权是必须的,无论如何也要促成。
李纲轻咳两声,放缓了语气,开始讲述整合的必要性和宏观战略,强调只有统一指挥,才能将有限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然而,义军首领们或因久经朝廷背弃之痛,或因担忧自身势力受损,仍旧面露不悦,不为所动。
他们眼中皆是疑虑与不信任,气氛再度变得胶着。
李纲见苦劝无果,脸上的平和渐渐褪去。
自己堂堂一国丞相,亲自莅临此地,与之好言相劝,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
李相国有些恼了,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直言不讳道:“本官知诸位对朝廷有所不满,亦知诸位抗金不易,本官亦须直言,当下各地义军自行割据,虽有功绩,却也难以对金人形成有效打击!”
“更有甚者,少数义军,假抗金之名,行鱼肉百姓之实,此等行径,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堂内义军首领的脸色纷纷变幻,有人羞愧,有人愤怒,有人则心生警惕。
李纲的语气愈发斩钉截铁:“故而,今日大会,朝廷只予诸位两条路!”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面孔,声音洪亮,回荡在府衙大堂之内:“要么,愿者将所部收编为正规军,从此听从朝廷号令,共同抗金,共卫大宋河山!此为正道!朝廷将补给钱粮,授予官职,绝不亏待!”
“要么,若不愿受朝廷约束,亦不愿编入正规军者,便请自行解散,各归乡里,从此不得再以义军之名,私自聚众,扰乱地方!”
李纲的话,已然是最后的通牒,毫不退让。
这意味着,义军们失去了继续独立存在的空间,必须在接受招安与彻底瓦解之间做出选择。
这一政策的推行,无疑是对各路义军势力的一次强行整合,旨在将所有抗金力量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堂内气氛凝重,几乎可闻呼吸之声。
诸多义军首领面面相觑,愤懑与无奈充斥其间。
他们纵有万般不愿,面对朝廷的强势与杜充等人的威胁,终究无力抗拒。
最终,各路义军在李纲的强硬手腕下,被迫接受了收编整合的方案。
岳飞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此番整合,并非出于心甘情愿的联合,而是权力的强行压制。
看得出来,义军各部首领颇为不满。
有的不善掩盖表情的,干脆怒目而视,甚至骂娘几句。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左丞相李纲虽然听到了,却面色沉静,毫不在意。
只要能整合力量抗金,被骂几句又如何?
这些抗金义士可是拿命在玩!
这些义军,各有其所长,也各有其弊端。
李纲所虑,乃是全局,统一指挥确实必要。
然其手段,却过于刚硬,缺乏柔和之道。
岳飞明白,一支军队的士气,不仅源于铁血军纪,更源于将士发自内心的忠诚与信任。
今日这般强行收编,恐为日后埋下隐患。
他心中思忖,若要真正发挥这些义军的力量,恐怕尚需时日,以及更深的经营。
而自己的“岳家军”,将士们皆是自愿留下,血肉相连,这便是其最大的优势。
岳飞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这些心怀忠义却满腹怨气的将士们,真正同心同德,共赴国难。
大名府义军大会之后,虽则各路义军名义上归于一统,但诸首领心中积累的疑虑与不满,非一朝一夕可以消弭。
彼此间隔阂犹存,信任难以建立,若不加以引导整合,便如同一盘散沙。
李纲对此心知肚明。
身为抗金大局的主持者,深知若再迟疑,局势只会日益恶化。
故在大名府周边整饬防务后,旋即开始筹划更为关键的北伐方略。
是夜,议事堂内灯火摇曳,烛光映照在舆图之上,氛围凝重。
李纲召集诸将领齐聚。
岳飞亦在其列,端坐一隅,神情肃穆,静听李相公阐述方略。
“诸位皆因抗金之志而聚于此。”
李纲开口,声音铿锵:“河北形势危如累卵。经某反复权衡,当前之急,莫过于攻取真定府!”
岳飞心头一震,目光不自觉投向舆图中央。
真定府,乃河北西路治所,统辖三州九县,其中井陉、栾城等要地尽在其辖。
此地素为大宋在华北之军政重镇,地处太行山东麓平原,西依井陉关,可连通山西;东控滹沱河,扼守要津;北拒幽燕,南卫黄河,堪称燕赵咽喉。
昔日与定州、中山府并称‘河北三镇’,共同防御辽国南侵。
如今辽国灭亡,又担负起防御金国的重任。
李纲继续陈言,语气愈发沉重:“此地若失,敌骑可南下直逼黄河渡口,兵锋直指汴梁!”
他提及靖康之变前一年,金军东路统帅完颜宗望(斡离不)不惜代价强攻真定之事。
“彼时,金人深知‘不得真定,不可渡河’之理,”
李纲慨叹道,“完颜宗望集其主力围攻,我宋军不足两万,苦战逾月,终因援绝而沦陷,真定府知府李邈,城破被俘,拒降骂敌,金人恼羞成怒,竟将其割舌断手后杀害!”
“真定之陷,使得河北西路全线崩溃,金军十日内便推进至黄河北岸,导致汴京首次被围,此耻,吾等永世难忘!”
李纲声情并茂,将真定府之重要性剖析得淋漓尽致。
他环视众人,眼中精光湛湛:“故本官以为,欲北伐收复失地,欲真正威胁金国燕京,必先拿下真定府!以此为基,方可图谋后事!”
李纲的战略构想,不可谓不大胆。
但亦有其道理,毕竟真定府是兵家必争之地。
“相公深谋远虑,末将等佩服!”
杜充立刻起身,振臂高呼,满脸谄媚之色。
然而,殿中并非所有人都被李纲的豪言所折服。
坐在末端的河东义军首领李孝忠,面色平静,眼中却透着一丝担忧。
他出列,抱拳道:“李相公,真定府之重要,某等皆知,然某有一言,不得不说。”
“李将军有何见解,尽管道来。”李纲抬手示意。
李孝忠语气沉缓道:“金人骑兵之悍勇,李相公亦深知,其来去如风,奔袭迅猛,在平原之上,我步卒与之正面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真定府地处太行山东麓平原,恰是金人骑兵施展威力的绝佳之地,以我等新编之军,兵械匮乏,训练不足,士气虽盛,然若贸然出击,恐非金人对手。”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末将以为,此番战略,恐有重大错误!当前之计,仍应以守为主,加固城池,清野坚壁,依托地形,发动群众,以山地游击,袭扰金军后方,消耗其粮草,方为上策!而非急于正面野战,自寻死路!”
李孝忠的直言不讳,让殿中气氛为之一凝。
不打真定府并非是胆怯,而是基于对敌我双方实际战力的清醒认知。
他长期在金人后方活动,深知金军骑兵的强大,也明白义军的局限性。
“大胆!”
杜充再次暴跳如雷,猛地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