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京城内外充满人声。
皇城深处,太上皇的龙辇被重兵护卫着。
后面是王公贵族、文武官员的车队,他们浩浩荡荡地开拔,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东京城,转道南方。
那车队,用“望不到头”来形容,那真是毫不夸张,金银器皿在阳光下闪烁,私家珍藏的古玩字画塞满了箱笼,俨然一支移动的“宝藏车队”。
当南迁队伍来到外城宣化门时,却被守城将士阻拦下来。
守城的将领,可不是泛泛之辈,而是鼎鼎大名的主战派大将,张叔夜。
这位老将军,素来忠心耿耿,铁骨铮铮。
他手里握着的,是崇祯皇帝的亲笔军令:死守城池,没有皇帝的亲笔手谕,一只苍蝇都别想从这城门飞出去!
张叔夜那是得令就办,雷打不动。
当然,他这里说的“皇帝”,自然是指被软禁在文德殿的崇祯皇帝,而非那位“复辟”的太上皇宋徽宗赵佶。
在张叔夜的眼里,太上皇那“复辟”的戏码,不过是金人和张邦昌一伙叛臣的拙劣表演。
他张叔夜,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于是,范琼带着浩浩荡荡的叛军车队,便在宣化门下与张叔夜的守城将士形成了严峻的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双方将士,甲胄森然,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随时准备着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上皇赵佶的銮驾,在叛军的“保护”下,晃晃悠悠地亲临城门。
赵佶此刻满面怒容,指着城楼上的张叔夜,声色俱厉地喝骂道:“张叔夜!你敢违抗圣旨,阻朕南狩之路耶?还不速速开城门,否则朕治你个抗旨不遵之罪!”
语气中带着一股昔日帝王的威严。
张叔夜闻言,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可以对范琼那帮叛贼嗤之以鼻,可以不理会张邦昌的虚假权威,但面对昔日的“君父”,那位曾经的大宋官家,他却无法像对待逆贼那般强硬。
毕竟,他为官几十年,忠君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在传统的伦理纲常面前,张叔夜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是忠于现任的“真皇帝”崇祯,还是顺从曾经的“老皇帝”赵佶?
这道选择题,让他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感到寸步难行。
张叔夜给太上皇面子,有人却偏不给。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禁军马帅姚友仲率部而来,直接将太上皇的銮驾团团围住。
“官家何在?我要见官家!”
姚友仲声如洪钟,大声喝问道。
他眼中只有崇祯,对赵佶的“太上皇”之名,根本不屑一顾。
一旁的王时雍见状,急忙跳出来喝道:“官家在此!姚将军休得无礼!”
他指的是太上皇赵佶。
可姚友仲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森冷地盯着王时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他浑身散发着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清君侧”,直接把王时雍这等叛贼给宰了,然后救出他心中真正的皇帝。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兵锋所指,不再是金军,而是宋人自己。
“快快放了官家,否则老子砍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禁军步帅王渊也带兵赶到了,大声叫嚷。
一时间,宣化门前,兵甲林立,刀剑相向,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这已不仅仅是几方人马的对峙,更是大宋朝内部忠奸之辩、南北之争的彻底爆发。
军心浮动,随时可能引发一场血腥的内部残杀。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崇祯正透过车窗那窄小的缝隙,冷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平日里忠奸难辨,但一旦遇到大事,各方表态,立刻就明朗了。
“不愧是朕倚重的两员大将!”
崇祯心下稍安,心中盘算着如何破局。
眼看双方兵戎相见,己方兵力处于弱势,王时雍见状大骇,生怕这局面彻底失控。
他顾不得许多,连忙小跑着来到崇祯的马车旁,压低声音,近乎哀求地恳请道:“定王!请您出言,莫要激怒守将,否则恐生内乱啊!”
王时雍深知,此时此刻,唯有崇祯,才能真正平息眼前这混乱的局面。
崇祯听闻此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高声道:“朕乃大宋皇帝!不是昔日定王!”
他坚决不承认太上皇赵佶的复位诏书,维护自己合法帝位。
龙颜大怒,王时雍不寒而栗。
“是官家!”
姚友仲等人听到了崇祯的声音,惊喜道。
看到官家安然无恙,将士们心中激动不已,大石落地,这才彻底放心。
“官家,只需您一声令下,末将这就宰了这帮乱臣贼子!”
“姚将军稍安勿躁!”
崇祯抬手制止了他。
开什么玩笑,自己周围全是范琼那叛将的人马,一旦开大,搞不好会死在乱军之中。
“姚将军,打开城门,让这帮蠢货全都出去!”
崇祯面色平静的吩咐姚友仲。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姚友仲懵了,王时雍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官家竟然要放走这些叛臣?
直接把他们一锅端了不好吗?
这和官家平日里的英明果断判若两人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崇祯心中早有定计。
他要玩借刀杀人。
只要打开城门,放任宋徽宗和这帮投降派南下,金军必然不会放过此等机会,一定会派兵追击这群肥羊。
到时候,这帮废物被金人尽数俘虏,让天下人看看主和的下场!
崇祯自己则趁乱而逃,以“国贼被俘,君父蒙难”的名义,整合所有主战力量,将天下忠义之士尽数收归麾下,重振朝纲,北伐中原!
所以,当王时雍“请”崇祯下令开城门时,崇祯异常配合,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干脆利落地就下了命令。
他这份“配合”,让那些叛臣们简直感激涕零,只以为崇祯是被迫妥协,终于认清了现实。
当然了,崇祯的谋划风险极大,稍不注意就会被金人全部打包带走,重蹈宋钦宗的覆辙。
崇祯的胜算在于姚友仲,在于王渊,以及在外袭扰金人的岳飞。
他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三人身上,豪赌一把!
“开门放行?”
姚友仲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毕竟是崇祯的铁杆拥趸。
他努力开动自己的脑筋,试图理解官家的决断。
“嘶……我明白了!此番局面,内外皆乱,若在此刻与叛贼开战,恐引金军趁虚而入,东京城危矣!官家宁愿舍弃一己之怨,甚至不惜忍辱负重,也要稳定大局,为国为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东京!”
“官家此等胸襟,真乃天下之楷模啊!”
姚友仲在心内深处脑补一番后,越想越觉得崇祯的伟大,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想通了这层“深意”,姚友仲再无半分疑虑,他当即转向城门方向,大声喝道:“奉陛下旨意,开城门!恭送太上皇南狩!”
这一嗓子,不仅当众承认崇祯的合法帝位,还否认了太上皇赵佶的复位,一举将赵佶从“复辟”之位拉了下来,重新定位于“南狩”之人,其政治意味,不言而喻。
赵佶听了姚友仲的喝喊,顿时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他想怒斥,想反驳,可姚友仲兵甲在侧,气势逼人,只能强压怒火,将满腔怨气吞回肚里。
城门洞开的瞬间,王时雍、张邦昌等人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们催促着车马,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城市。
大队人马鱼贯出城。
浩浩荡荡的南迁队伍,在这黎明前的喧嚣与混乱中,缓缓驶出了巍峨的宣化门。
马车之轮碾过坚硬的石板,发出沉重的辚辚声,随即踏上了通往南方的官道,卷起一路尘烟。
昔日繁华的东京皇城,只留下了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