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和自家人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节能示范院”的牌子在97号院门口挂了没几天，还红彤彤地闪着光呢，院里就出了件让人揪心的事——顶梁柱之一的雷二蛋，工伤了。
事儿出在厂里。二蛋不是爱琢磨吗，看到运输科运送大件铸件的木头架子车又笨重又容易坏，就琢磨着用厂里的一些边角废料，改进一下车架结构，弄个更结实省力的。
他画了图，找了几个关系好的工友帮忙，趁着休息时间在车间角落叮叮当当干上了。本来都快弄好了，就差最后紧固几个主要承重部位的螺栓。一个工友抡大锤砸紧楔子的时候，没留神锤头脱了把，带着风声就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蹲在旁边扶着车架的二蛋左小腿上！
就听得“咚”一声闷响，接着是二蛋“嗷”一嗓子，当时脸就白了，汗珠子唰地冒了出来。
工友们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地送医务所。厂医一看，肿得老高，淤血严重，摸着骨头好像还没大事，但伤得不轻，必须静养，起码一个月别想下地乱跑。
消息传回97号院，家里一下就乱了套。
徐兰当时正在街道办开会，一听信儿，会也不开了，一路小跑回来，进门看见儿子那条肿得发亮的腿，眼泪差点下来：“我的儿啊！你这……你这咋弄的！疼不疼啊？让你别瞎鼓捣别瞎鼓捣！这倒好……”
雷大炮脸色铁青，围着儿子的床转了两圈，想骂两句，看着儿子那龇牙咧嘴的样儿，又憋了回去，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唉！你小子！就不能消停点！”话是这么说，眼神里的心疼藏不住。
苏梅还算镇定，仔细问了厂医的嘱咐，又检查了伤处，轻轻给二蛋垫高腿，柔声说：“别担心，骨头没事就是万幸。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有我们。”
小燕吓得小脸发白，拽着二蛋的袖子：“二哥，你腿会瘸吗？以后还能带我放风筝吗？”
二蛋疼得吸冷气，还强撑着笑：“没事……小燕……哥……哥好着呢……过几天……就能跑能跳……”
话虽如此，但二蛋这一倒下，家里确实像少了主心骨。平时谁家东西坏了，找他；邻里有个小摩擦调解不开，找他；街道有点技术活儿，找他；甚至家里今晚吃啥，有时候都习惯性问一句“二蛋想吃点啥”。
现在他躺那儿了，好多事就得抓瞎。
首先就是“技术咨询”的活儿。隔壁胡同孙大爷家的铁锅底漏了，舍不得扔，颤巍巍地拿来，想问二蛋有没有办法补。
二蛋躺床上，指挥苏梅：“媳妇，你看那裂缝不大，找点铁粉，用硼砂混了，用铜烙铁应该能焊上……”
苏梅是学数学的，动手能力远不如二蛋。她拿着烙铁，对着那锅底比划半天，理论知识一套套的：“根据热传导和金属冶金原理，这个温度需要达到铜的熔点以上，但又不能过高导致锅体变形，需要建立一个热力学模型……”
孙大爷听得云里雾里，直眨巴眼：“闺女……你就说……这烙铁啥时候怼上去吧？”
最后还是雷大炮看不过去，抢过烙铁：“啥模型不模型的！烧红了，蹭点焊锡，按上去！使点劲！愣着干啥！”虽然焊得疙疙瘩瘩不太好看，但总算把漏堵上了。
工具管理也乱了套。二蛋的工具角，别人不敢动，也不知道啥东西在哪。雷大炮去找个特定尺寸的扳手，翻半天找不到。
“我那把中号的，英国牌子的呢？”雷大炮嘟囔。
“爸，工具还分国籍啊？”小燕好奇。
“你懂啥！那把手感好！”雷大炮较真，“这把是爷爷辈的，沉稳！这把是爸爸辈的，轻巧！这把是二蛋新弄的，孙子辈，花里胡哨不实在！”他给工具排上了辈分，就是找不着想要的那把。
家里的小金库，平时是二蛋和苏梅一起管，账目清晰。现在二蛋倒了，苏梅医院厂里两头跑，有时顾不上。小燕自告奋勇临时管账。
小丫头倒是认真，拿个本子记：“买青菜五分，买酱油一毛二，卖废报纸收入八分……”但她有自己的一套算法。前院孩子用蚂蚱换了她几个玻璃球，她在本子上记：“应收蚂蚱债五只（折合鸡蛋零点一个？待议）”。
徐兰看了账本哭笑不得：“我的傻闺女哟！这蚂蚱债是啥？还能折合鸡蛋？你这账越算越糊涂了！”
虽然乱了套，笑料百出，但97号院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每个人都在努力顶上二蛋的空缺。
徐兰把街道的工作和家务一肩挑，忙得脚不沾地，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雷大炮嘴上不说，每天下班就回家，重活累活抢着干，还时不时去二蛋屋里坐一会儿，虽然还是没啥好话：“瞅你那熊样！赶紧好起来！一堆破玩意等着你收拾呢！”
苏梅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接手所有技术难题，虽然过程曲折，理论大于实践，但总能磕磕绊绊找到解决办法，实在不行就去问床上的二蛋。小燕成了家里的通讯员和快乐果，跑前跑后，用她童言童语的方式调节着气氛。
二蛋躺在床上，看着家人为他忙碌，为他努力维持着这个家的运转，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温暖。他那条伤腿动弹不得，可脑子没闲着。
躺着也是躺着，他开始画草图。画一个能让他暂时摆脱拐杖，还能稍微带点东西的玩意儿——助行车。
他设计的是一个三个轮子的简易小车，前面一个万向轮，后面两个驱动轮，有个车筐可以放东西。人可以坐在上面，用手摇动曲柄驱动，比拐杖省力，还能有点用处。
图纸画好了，材料让家人去厂里废料堆找。等他腿稍微好点，能坐着了，就指挥着老爹和媳妇，在工具角叮叮当当开始组装。
几天后，一个看起来有点古怪但结实的助行车做好了。二蛋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摇动曲柄，在院里慢慢转圈。
“嘿！成了！这玩意好！比拐杖强多了！”二蛋乐了，终于能稍微“行动自如”了。
他试着往车筐里放点东西，一袋粮食，几颗白菜，摇起来稍微费点劲，但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