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多了一块金黄的南瓜。
二蛋捧着碗,呼噜呼噜地喝着,那声音响得像打雷一样。
小燕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二哥,你听说了吗?95 号院好像也有人想学咱这南瓜的吃法,可听说他们院里头没人牵头,互相还不乐意搭伙呢,都吵吵好几回了。”
二蛋咽下嘴里的南瓜粥,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咱吃咱的,管他们干啥。让他们吵吵去吧。”
正说着呢,街道王主任就风风火火地找上了门。
他一进 97 号院的门,就扯着嗓子喊:“徐兰同志!徐兰同志在不在啊?有急事!”
徐兰听到声音,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呢。
她一脸焦急地问:“主任,咋了?出啥事了?”王主任急得一头汗,说话都不利索了:“可不是出事了嘛!咱街道那个小醋厂,就是鼓楼东边那个,出大事了!”
原来那醋厂一口用了好些年的老发酵罐,不知怎么的,控温的设备坏了。那可是三千多斤正在发酵的醋醪,温度一失控,要么发不起来酸度不够,要么温度太高酸败了,这一大缸东西可就全废了!厂里老师傅急得团团转,也没辙。
“厂里求到街道了,说能不能找找懂技术的人给看看?这要是全糟蹋了,损失太大了!”王主任拍着大腿,“我这一下就想起你们家二蛋了!前阵子滤水、盘炕,不都他鼓捣的吗?快让他跟我去瞅瞅!”
徐兰一听,也急了,赶紧朝屋里喊:“二蛋!二蛋!快出来!跟王主任去醋厂!”
二蛋正给小燕修那只掉了一条腿的木头青蛙,闻声出来,听王主任噼里啪啦一说,也皱了眉。发酵罐控温?这玩意儿他可没弄过。
“二蛋,能行不?死马当活马医也行啊!”王主任眼巴巴看着他。
二蛋挠挠头:“我去看看,不敢打包票。”
醋厂里已经乱成一团。一个大肚子的瓦缸架在灶台上,底下小火闷着,可旁边的老师傅拿着手一摸缸壁,就直跺脚:“不行不行!这儿烫了!那儿又凉了!这破玩意彻底不灵了!”
那所谓的控温设备,就是个简单的双金属片温控器,连着个调节风门的把手,现在看来是里面的簧片或者触点坏了,时灵时不灵。
“有备用的吗?”二蛋问。
“哪有备用的!这老古董,配件都没处找去!”老师傅都快哭了,“这三千斤醪液,可都是粮食啊!”
二蛋围着那发酵罐转了两圈,又看了看那彻底罢工的温控器。时间不等人,重新做一个复杂的肯定来不及。
他眼珠子四下扫,猛地定格在墙角一堆杂物上——那里扔着个破闹钟,还有几根报废的体温计!
有了!
他一把抓过那个破闹钟,三下五除二拆开,取出里面那一套齿轮发条和闹铃敲锤的机构。又捡起一根体温计,小心地敲碎玻璃头,把里头的水银珠倒在一张厚纸上。
“师傅!找点黏土!再找个薄铁皮罐头盒!”二蛋一边忙活一边喊。
老师傅赶紧让人去找。二蛋把闹钟的齿轮组固定在一块小木板上,调整好齿轮比,让那闹铃敲锤的摆动速度变得很慢。然后,他把那点水银珠小心地灌进一个细玻璃管里(是从另一根破体温计里拆出来的),两头用火烧软封死,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会随着温度膨胀收缩的水银柱。
他用黏土把这小玻璃管固定在齿轮组的一个触发杆旁边。薄铁皮盒子来了,他把它剪成长条,一端固定在齿轮组上,另一端则伸向发酵罐的进风口风门。
“这…这是弄啥咧?”老师傅和王主任都看懵了。
“土法子!”二蛋额头上全是汗,“这水银柱贴着罐壁,温度一高,它胀,一推这个杆,齿轮就动一点,带动这铁皮条把风门关小点,火就弱了,温度就降。温度一低,水银缩回去,齿轮往回走,铁皮条松开,风门开大,火就旺点。这闹钟齿轮走得慢,温度变化也跟着慢,不至于一下子乱套!”
他边说边最后调试了一下那简陋无比的系统,把水银柱小心地贴在发酵罐壁测温点,铁皮条的另一头则拴在了风门调节杆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
开始几分钟,没啥动静。忽然,那水银柱似乎微微胀了一下,轻轻推动触发杆,齿轮极其缓慢地“咔哒”响了一声,连着齿轮的铁皮条微微一动,真的把风门拉合了一点点。灶膛里的火苗随之减弱了一丝。
过了一会儿,罐壁温度似乎降了点,水银柱回缩,齿轮又“咔哒”一声极其缓慢地反向转动,铁皮条松开,风门又开大了一点,火苗重新变旺。
虽然调节得很慢,很粗糙,但那个疯癫的温度,竟然真的被这堆破烂组成的玩意儿给勉强“管”住了!至少不再胡乱飙升或骤降了!
“神了!真神了!”老师傅摸着罐壁,感受着那变得平稳许多的温度,激动得手都抖了。
王主任长出一口气,用力拍二蛋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又给街道立了一大功!”
但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发酵需要搅拌,让温度和发酵均匀。平时这活儿是靠人用长把勺子不停搅和,可现在温度刚稳住,一刻离不开人看着,谁还有空一直搅?
二蛋眼神又瞄上了灶台边一辆准备推去修理的破自行车。他走过去,三下两下把那自行车倒着拎起来,拆下后轮和链条。
“再帮个忙,找根结实的长木棍来!”
木棍来了。二蛋把自行车后轮固定在一个架子上,让车轮能空转。链条则套在车轮齿轮上,另一头连着一个他自己用铁丝拧成的简易搅拌桨。他把长木棍一头卡在车轮辐条里,做成一个手摇的把手。
“来个人,不费劲,慢慢摇这个就行。”二蛋示范着摇动把手,车轮转动,通过链条带动搅拌桨伸进发酵罐里,缓缓地划着圈,“这比人拿勺子省劲,还匀实。”
老师傅亲自上手摇了几下,咧开嘴笑了:“好!好使!”
一场眼看要砸锅的危机,就这么被一堆破烂和急智给化解了。醋厂厂长激动地握着二蛋的手不放,非要谢他。
最后,二蛋拎着醋厂硬塞给他的三坛子特等好醋,还有一张稀罕的白糖特供券(能买一斤白糖),在王主任和徐兰骄傲的目光里,走出了醋厂。
回去的路上,王主任对二蛋那是赞不绝口:“二蛋啊,你这脑瓜子,可真是咱街道的宝贝疙瘩!”
二蛋掂量着那沉甸甸的醋坛子,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嘿嘿,主任,您过奖了,这算不了啥,知识就是力量嘛!”
其实啊,二蛋心里正美着呢,他心里头盘算着:一斤白糖……嘿,这次可真是赚大了!妈和小燕肯定会特别高兴。
这事儿在醋厂传开了,就连厂里技术科的老师傅见了二蛋,都笑着向他点头:“小子,真不错啊,给咱轧钢厂长脸了!”
二蛋嘴上虽然谦虚地说着:“哎呀,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