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了不得了啊！”刘师傅硬是把烟塞回自己嘴里，划火柴点上，美美吸了一口，“起码能干活了！这个月的奖金算是有指望了！”
正热闹着，车间门口又进来俩人。前头的是技术科的王工，后头跟着的是轧钢厂管生产的副厂长，姓钱。估计是赵主任刚才一高兴，直接汇报到厂部去了。
钱副厂长背着手，走到车床跟前，看着那平稳运行的场面，也是眼前一亮：“老赵，听说你这的难题解决了？就是这小伙子？”他目光落在二蛋身上。
赵主任赶紧介绍：“钱厂长，就是这位，技术科新来的雷二蛋同志！好家伙，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一下午功夫，愣是用废料库的破烂儿，攒出这么个玩意儿，就把这老大难给降住了！您看看这加工出来的活儿！”
钱副厂长拿起一个刚加工好的轴件，仔细看了看表面光洁度，又掂量了一下，点点头：“嗯，不错，确实不错。”他转向二蛋，语气和蔼，“小雷同志，辛苦了。思路很活嘛，因陋就简，解决了大问题。”
二蛋还没说话，旁边的王工却突然开口了。他走到二蛋那个简陋的振动传感器和画着波形图的废图纸前面，弯腰捡了起来。
他拿着那张纸，推了推眼镜，对着围过来的工人们和钱副厂长，声音不大，但挺清晰：
“大家都看看。”
他抖了抖那张纸，上面是二蛋用粉笔和铅笔歪歪扭扭画的震动波形和记的电流表读数。
“技术革新，不是光凭脑子一热，拍拍脑袋就能成的。得扎根实际，得用数据说话！”
他指了指车床：“以前咱们就知道这床子震，震得厉害，但到底多厉害，怎么个震法，说不清道不明。小雷同志这个方法好啊，”他又拿起那个用磁铁线圈做的简易传感器，“虽然土，但管用！他把看不见摸不着的震动，变成了看得见的图表和数据！”
王工的声音提高了些，目光扫过技术科跟过来看热闹的李建国几人，也扫过车间的老师傅们：
“这才是搞技术应该有的态度！从实际出发，用数据找问题，用办法解决问题！都学着点！”
李建国那几个技术员，脸上有点讪讪的，不住地点头。
钱副厂长听得连连点头：“老王说得对！小雷同志，你这个方法很有启发性！值得推广！”他拍了拍二蛋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厂里就需要你这样肯动脑筋、能动手的人才！”
赵主任趁热打铁：“钱厂长，王工，您看……这减震支架虽然好用，但毕竟是临时凑的，是不是让技术科出个正式图纸，咱们车间照样子多做几个，把那几台老床子都给配上？”
钱副厂长一挥手：“准了！老王，这事你们技术科牵头，尽快落实。小雷同志主抓！”
王工点头：“没问题。”
这下，雷二蛋在这车工车间，算是彻底立住了。工人们看他的眼神，全变了。
等钱副厂长和赵主任他们走了，王工收拾起那张图纸和那个简易传感器，对二蛋说：“走吧，回科里。”
回去的路上，王工没怎么说话，但步子好像比平时轻快了点。
到了技术科办公室，气氛跟早上完全不一样了。
李建国第一个凑上来，脸上堆着笑：“二蛋，行啊你！真给咱技术科长脸！”
“就是，刚才钱厂长都夸咱科了！”另一个也附和着。
连平时最闷头画图的老张，也抬头对二蛋笑了笑。
王工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放下东西，沉吟了一下，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从里面解下一把，递给二蛋。
“小雷，以后你用靠窗那个工作台。那是老刘工退休前用的，工具全乎点，光线也好。”
二蛋愣了一下。靠窗那个工作台，可是技术科最好的位置之一，平时都空着，算是科里的一个小象征。这就给他了？
他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他不是做梦。
“谢谢王工。”
王工摆摆手，又从一摞文件里抽出一份，递给二蛋：“‘轧辊轴承国产化’项目组，正缺人手。你准备一下，明天开始参与进去。相关资料，一会儿我让资料室送过来。”
李建国几个人一听，眼神里全是羡慕。那可是厂里的重点攻关项目，能进去的都是骨干。
二蛋心里也是一阵激动，接过文件：“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工点点头，没再多说，回自己位置上看图纸去了。但二蛋感觉，他身上那股子冷淡劲儿，好像淡了不少。
二蛋拿着钥匙，走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新工作台前。台面宽大，擦得干净，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工具柜。他在椅子上坐下，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他拿出抹布，仔细地把桌子又擦了一遍，然后把领来的绘图工具一件件摆好，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从整理档案的“临时工”，到有了自己的地盘，还能参与重点项目，这跨度，美！
他捏了捏鼻梁，正准备活动活动，办公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技术科的孙科长探进半个身子，后面还跟着个半大小子。
“老王，忙着呢？”孙科长嗓门挺亮堂。
王工从图板上抬起头：“孙科长，有事？”
“给你这儿塞个人。”孙科长把身后那小子往前一推，“陈小兵，顶替他爹进厂的，分咱一车间了。这小子，手是挺活泛，就是性子有点毛楞，车间主任老马有点罩不住。想着你们技术科氛围好，让他过来跟着熏陶熏陶，学点规矩，也长点技术。”
二蛋也抬眼看过去。那小子叫陈小兵，看着十**岁，个子不矮，有点瘦，但骨架挺结实。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袖口油渍麻花的。头发有点乱，眼神却不怵，滴溜溜地打量着办公室，最后落在二蛋身上，带着点审视和…不服气？
王工皱了皱眉：“技术科又不是托儿所。我们这都忙正事呢，‘轧辊轴承’项目正攻坚……”
“知道知道，”孙科长赶紧打断，“不指望他干啥技术活。就让他打打杂，递个工具送个料，听听看看，沾点技术气儿就行。老马说了，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缺人管束。放你们这儿，他放心！”说着，他又压低了点声音，“他爹老陈，年前工伤没了，厂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