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儿个啥日子啊？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
雷二蛋一边帮着摘韭菜，一边瞅着那条肉，馋得直咽口水。
“啥日子？好日子！”徐兰利落地和着面，脸上是那种踏实的满足，“咱家这段时间，好事儿一桩接一桩，不得庆祝庆祝？包饺子！”
这理由强大又暖心。
雷小燕立刻欢呼起来，雷小玲摘菜的动作也轻快了不少。
连雷大炮都背着手溜达进厨房，看了眼那条肉，难得地没发表“奢侈浪费”论，反而说了句：“多搁点白菜，解腻。”
堂屋里，收音机开着，正放着铿锵有力的进行曲，虽然偶尔有点杂音，但声音洪亮，充满了整个空间。那张能伸能缩的折叠桌这次没扩展，一家五口围坐刚好，显得格外温馨。
馅儿是白菜猪肉大葱的，徐兰调馅儿有一手，咸淡适中，油光锃亮，喷香。饺子皮擀得匀称，一家人手上不停，说着闲话，没多大功夫，盖帘上就摆满了一排排元宝似的白胖饺子。
下锅、翻滚、捞出。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醋蒜汁也预备好了。就着清脆的腌萝卜条，咬一口薄皮大馅的饺子，满嘴流油，那叫一个舒坦！
“唔…香！”雷大炮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难得地夸了一句。
“那是！也不看谁调的馅儿！”徐兰得意地扬扬下巴，给每人碗里又夹了一个，“都多吃点！瞧这半年，家里日子是不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嘴里嚼着，眼睛都下意识地在这小小的堂屋里逡巡起来。
是啊，这半年，变化真不小。
耳朵边，是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声和新闻，家里再也不是只有吃饭睡觉的沉闷。
屁股底下，是稳稳当当、能屈能伸的折叠桌，再也不用担心人多挤得慌。
厨房里，老妈抱怨油烟和杂乱的时候少了，干活顺手多了。
角落里，那几个雷二蛋亲手做的捕鼠笼，代表着一段“除四害”的光荣历史和小小的额外收入。
窗台上，印着红字的搪瓷缸子闪着光，那是来自官方的认可。
甚至夏天最难熬的时候，那辆能蹬出风的自行车和葡萄架下的滴漏凉棚，都带来了别家没有的惬意。
这些东西，单拎出哪一样，可能都不算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凑在一起，就像是一砖一瓦，悄无声息地把这个家垫高了一点，夯实了一点，亮堂了一点。日子，不再是仅仅活着，而是有了那么点琢磨头，有了那么点蒸蒸日上的热气儿。
“说起来，还真是。”雷小玲细声细气地接口，“有了收音机，听新闻听歌都方便。桌子大了，大姐回来也不挤了。厨房好用了，妈也省劲儿。”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二哥做的那个小马达，也挺有意思的。”
“还有我的动物饼干和新蜡笔！”雷小燕赶紧举手，宣布自己的功劳簿。
“对对对，都有功！”徐兰笑呵呵地，“主要还是你二哥，脑子活，手也巧，鼓捣出这些有用的玩意儿。”她看向雷二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在厂里也干得不赖，领导都表扬了吧？”
雷二蛋咽下嘴里的饺子，嘿嘿一笑：“马马虎虎，混口饭吃呗。主要还是咱家底子好，爸技术牛，妈会持家，我这也就是锦上添点小花。”
“少贫嘴！”徐兰嗔怪道，又给他夹了个饺子，“说起来，二蛋，你现在在厂里也站稳了，以后有啥打算没？总不能老在后勤库房待着吧？能不能想法子往技术科那边使使劲？”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雷二蛋放下筷子，喝了口饺子汤，琢磨了一下。厂里最近确实有点风声，说是要成立个技术革新小组，鼓励工人提合理化建议。他之前改良工具流程、做小推车，还有这次街道表彰的事儿，多少也传到了车间主任耳朵里，确实是个机会。
“嗯，是有这么点想法。”雷二蛋点点头，“技术科门槛高，但先从车间技术员干起，或者进革新小组摸摸边，应该有机会。等过了年看看情况，我寻摸着得多露两手，光会修东西还不成，得有点真东西拿出来。”
“这就对了！”雷大炮难得地明确表示支持，“男人嘛，就得在技术上钻研！光耍嘴皮子不行！有啥难处，回来问我！”这话说得硬气，带着七级老钳工的底气。
“还有我还有我！”雷小燕抢着说，“二哥以后当了技术员，能给我做个会自己写作业的机器吗？”
全家人都被逗笑了，气氛更加轻松。
说笑间，未来的小目标也依稀浮现。徐兰念叨着等攒够了工业券和钱，是不是能给雷小玲买辆二手自行车，上学方便。雷小玲自己则更关心能不能考上好点的高中。雷大炮琢磨着是不是把院里那间小南屋收拾出来，给二蛋以后当婚房用……
雷二蛋听着家人的规划，看着灯光下每一张带着希望和满足的脸庞，心里那点成就感和责任感交织在一起，沉甸甸的，又暖烘烘的。
这就是技术流种田的意义吧？不图大富大贵，不图惊天动地，就是用自己这点手艺和心思，让这个小小的家，一天天，一点点，变得更好更暖和。让爹妈少操点心，让妹妹们多笑几声。
晚饭后，夜色渐深。收音机换成了舒缓的戏曲频道。徐兰和雷小玲收拾碗筷，雷大炮拿着他的新搪瓷缸出去串门显摆——哦不，是交流技术去了。雷小燕追着院里最后的蛐蛐儿。
雷二蛋搬了把自制的小躺椅，放在葡萄架下。架子上藤叶已经开始泛黄，但依旧婆娑。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清爽宜人。他躺下去，听着屋里传来的轻微碗碟碰撞声、街上依稀的自行车铃声、还有远处模糊的市声，看着头顶那片被屋檐切割出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厂里的发展、家庭的未来、技术的精进……好多想法在他脑子里转啊转。可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心里头反而有一种稳稳当当的平静。他知道，自己手里有技术，心里头有个家，这日子啊，就有盼头！嘴角儿不知不觉就往上扬，露出一个特别满足、充满了期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