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笔尖在考卷上游走,墨迹如活物般,在纸面铺陈开来。他没有刻意雕琢词藻,下笔即是胸中丘壑,字字句句皆是真情实感与所思所悟。
他从金陵城的繁华与城西的贫瘠写起,写城门兵丁的傲慢,写文德街学子的空谈,更写白杨村的凋敝和青龙山的匪患。那些在他脑海中盘旋的景象,此刻尽数化为笔下的墨痕。他指出,金陵之弊,在于上层之浮华,在于对民间疾苦的漠视,在于“规矩”之森严,已然将城内城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笔走龙蛇间,文宫星海内的文气随之奔涌而出,不再是温润的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一股磅礴的力量,灌注笔端。考棚内,一股无形的暖意开始弥漫,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他将“格物致知”的理念融入其中,提出治国安邦之道,并非只在纸上谈兵,更需躬身实践。他写到,要深入民间,体察百姓疾苦;要革除旧弊,破除那些阻碍发展的“规矩”;要重视“器物之用”,兴水利,改农桑,发展生产,而非一味空谈。
笔势渐疾,文气愈盛。考棚外的学子们,只觉得一阵阵清风拂过,精神为之一振,思绪也变得清晰。一些人下意识地抬头,却只看到贡院高大的屋檐,并无异样。
然而,在林凡的考棚内,异象已然显现。他笔下的墨迹,不再是平面的文字,竟隐隐有光华流转。那股文气,在考棚上方缓缓凝聚,形成一道浅金色的光幕。光幕中,隐约可见农夫荷锄耕作的场景,有水车吱呀作响,引水灌溉,甚至有铁匠铺里火星四溅,打制农具的画面。这些景象,如海市蜃楼般,不断变幻,又渐渐融入策论之中。
这并非寻常文章所能引发的异象,而是文气凝练到极致,与天地共鸣的显化。
林凡笔锋一转,写到:治国安邦,当以民为本,以实为先。革故鼎新,方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将所有见闻、所有思索、所有胸中抱负,尽数倾泻在这篇策论之上。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笔尖离开纸面时,考棚上方的光幕瞬间消散,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体内。文宫星海随之轰鸣,文气再度升华,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流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
他将考卷平整地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心头一片澄澈。
很快,收卷的考官走到林凡的考棚。那考官接过考卷,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起初并未在意。然而,当他看到策论开篇的几句话时,眉峰微挑。再往下看,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原先的漫不经心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他甚至忘了收下一份考卷,只是捧着林凡的策论,快步走向阅卷房。
阅卷房内,数十位考官正襟危坐,桌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考卷。主考官,翰林院大学士陈修远,正闭目养神。他身旁坐着几位副主考,皆是饱学之士。
“陈大人,诸位大人!”那收卷的考官推门而入,语气急促,打破了阅卷房的宁静。他将手中的考卷高高举起,“下官方才收得一份考卷,其文气之盛,见解之独到,实属平生罕见!”
陈修远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看那考官激动的模样,又看看他手中那份平平无奇的考卷,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
一位副主考接过考卷,随意翻开,可只看了几行,他的身子便猛地前倾,面色由平静转为凝重,再转为惊骇。
“好一个‘金陵之弊,在于上层之浮华,在于对民间疾苦的漠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震动。
其他考官听闻,纷纷凑过来。当他们看到策论中的内容时,阅卷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这……这何止是策论,分明是一篇檄文!”一位老考官拍案而起,脸上表情复杂。他既惊叹于文章的犀利,又隐隐觉得不安。
“‘格物致知’,以实为先,重视‘器物之用’?”另一位考官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这等言论,未免太过离经叛道!文章中竟无多少引经据典,反而多是市井见闻,岂能登大雅之堂?”
“非也!非也!”先前那位副主考反驳,“此策论虽不拘泥于陈词滥调,却字字珠玑,直指要害!其文气之充沛,更是我等平生所见!方才收卷之时,据那兵丁所说,此考生考棚上空,甚至有文气化形异象!”
“文气化形?”陈修远终于开口,他接过那份考卷,目光落在林凡的名字——青阳县林凡——上,随后,他一字一句地开始阅读。
阅卷房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主考官的评判。陈修远每读一句,神色便深沉一分。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仿佛要透过那墨迹,看到文章背后那颗敢于直言、敢于求索的心。
他读到林凡对金陵城弊病的剖析,对民生疾苦的关切,以及对“革故鼎新”的呼吁。他读到那些朴实无华却力透纸背的文字,读到那些凝聚着实践与思索的真知灼见。
“‘大道至简在人间’……‘敢问诸君何为新,莫非只在纸上谈’?”陈修远轻声念出策论中的几句,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考官们,阅卷房内,那些争论声渐渐平息。他手中的策论,仿佛有千钧之力,沉甸甸的。
“此文,是经世致用之典范。”陈修远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其思想之深邃,见解之超前,远非那些堆砌辞藻、空谈玄理的文章可比。”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分肃穆:“至于其‘离经叛道’之说……我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新’意。金陵城已然沉疴日久,若无这般破局之策,何来未来?”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位与李家素有渊源的考官便站了出来,拱手说道:“陈大人,此言差矣!此子文章,虽有几分锐气,却言语狂妄,直指朝廷,更有甚者,对金陵世家多有不敬之词。若将其拔擢,恐会引来非议,甚至动摇金陵文坛的根基啊!”
陈修远没有直接回应,他只是看着手中的考卷,那份名为《论金陵城之弊,兼谈治国安邦之道》的策论,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一份普通的考卷。
他知道,这份策论,必然会在金陵城中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可能动摇整个金陵文坛的格局。他,作为主考官,将如何定夺这份“惊世”之作?这将直接影响到林凡的命运,也影响到他陈修远,以及整个金陵乡试的公正性。
陈修远将考卷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深邃,他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一个足以影响金陵未来的决定。他抬头看向窗外,贡院上空,一道若隐若现的文气,正朝着远方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