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甲山背阴坡,一处隐蔽的岩洞内,兵主善罐的火种只剩豆大一点微光,勉强驱散着渗骨的寒意与绝望。阿鲁躺在枯草铺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山魈傩面碎裂的两角缺口处,暗金流光已彻底熄灭,如同死去的星辰。沈墨刚刚以金针配合仅存的朱砂矿粉和野蒜精华,勉强封住他心脉几处崩裂的伤口,但阿鲁的生命力如同沙漏,仍在飞速流逝。
“他…他强行引动山神和兵主之力,傩面反噬…魂魄都伤了…” 蚩梦声音发颤,指尖几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疗伤蛊虫在阿鲁伤口处爬动,却收效甚微。她颈间的蝎形项圈黯淡无光,蛊王因之前激活善罐消耗巨大,陷入深度沉眠。哑童蜷缩在角落,喉咙深处的星图密文幽光微弱,小脸满是惊惶。
洞外,山风呜咽,夹杂着远处沉闷的崩塌声和堪舆派弟子呼喝布阵的声响。金匮吞噬龙脉的星图幻象,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套在每个人心头。
“必须找到血枫石!或者…百年血枫木!只有它们蕴含的山林精魄和地脉生气,才能修补傩面裂痕,稳住他的魂魄!” 沈墨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他手腕上被蚩梦咬出的伤口已结痂,但那淡金色的血痕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醒目。
“血枫石在罗阿婆手里,百年血枫木…早就绝迹了!” 蚩梦绝望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哑童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喉咙深处的星图密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幽光!他痛苦地捂住脖子,小小的身体蜷成虾米,口中发出“嗬嗬”的嘶气声,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一只枯瘦的小手拼命指向洞外某个方向——红崖天书碑的方位!
“不好!” 沈墨和蚩梦同时色变!哑童喉咙的密文是钦天监烙印,此刻异动,必有祸事!
“沈医正,我不能拖累你们”,王石头气息奄奄地躺在洞壁下,微微睁开眼睛,“你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这是还剩的折耳根和野蒜,你收好”。
沈墨急忙招呼阿鲁一起将他移到隐蔽处,取出蛊针急速在王石头受伤处穴位刺下,封蔽尸毒,又用金疮药给他敷上,撕下一块布条绑了。“石头兄弟,你在这洞里暂避,待能走动了,就先回屯里休养”沈墨不舍地望着王石头。
地脉灰气还在不停外溢,钦天监的星图使者又如影随形,巫教来势汹汹,敌友难分。洞外又将是生死难料的战场,不能让王石头再去冒险了。
三人冲出岩洞,循着哑童所指望去——
红崖方向,天空已被一片翻滚蠕动的“黑云”彻底遮蔽!那不是云,而是数以亿万计、形态各异、狰狞恐怖的蛊虫汇聚成的死亡之潮!毒蜂、铁线蛇、尸甲虫、蚀骨蚁…甚至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诡异蛊虫!虫潮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嘶叫,如同地狱的丧钟!
虫潮的目标,并非沈墨等人,而是矗立在红崖之巅、布满古老文字与星图刻痕的——天书碑!
只见虫潮如同黑色的瀑布,疯狂地冲击、噬咬着巨大的石碑!尖锐的口器啃噬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腐蚀性的毒液在碑身上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迹!碑身上那些蕴含着天地奥秘的文字和星图刻痕,在蛊潮的疯狂啃噬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崩解!
“不——!” 蚩梦失声尖叫,脸色煞白如雪!天书碑是地脉意志的显化,是镇压西南龙气的关键节点之一!碑文若毁,地脉意志崩散,灰晶爆发将再无挽回余地!整个西南将彻底化为死域!
“巫教疯了吗?!他们不是也要夺天书吗?为何要毁碑?!” 沈墨惊怒交加。
“他们不是要毁碑…” 蚩梦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苦涩,她看向虫潮后方——在红崖对面的一座孤峰上,三名身着繁复诡异苗装、脸上涂满油彩的老者,正呈三角之势站立。他们手中高举着扭曲的虫骨法杖,口中吟唱着古老、邪恶、充满强制意味的咒语!随着他们的吟唱,那遮天蔽日的蛊潮更加疯狂地噬咬天书碑!
“他们是在…逼我!” 蚩梦眼中泪水滚落,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逼我启动只有圣女才能掌握的…‘万蛊朝宗阵’!以我的生命和蛊王为祭,强行抽取天书碑中残留的地脉意志和星图之力,炼化…炼化人蛊!”
她猛地转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墨:“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你的金血!他们要用万蛊朝宗阵,把你炼成巫教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人形蛊王!”
逼战!绝杀之局!
要么眼睁睁看着天书碑被万蛊噬毁,地脉彻底崩溃,所有人同归于尽!
要么蚩梦启动万蛊朝宗阵,献祭自身与蛊王,将沈墨炼成人蛊,成为巫教傀儡!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死路!
“嗬…嗬…” 哑童痛苦地抓着喉咙,密文蓝光忽明忽灭。他突然挣脱蚩梦的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红崖方向!他小小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却异常坚定地指向天书碑下方,一个被无数蛊虫包围、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石台!那石台形如巨大的蛊盅,正是万蛊朝宗阵的核心阵眼所在!哑童喉咙的密文蓝光,竟与那石台绿光隐隐呼应!
他在用生命最后的力量,为沈墨和蚩梦指出阵法的核心要害!
“来不及了!碑要撑不住了!” 阿鲁虚弱的声音从洞内传来,带着濒死的焦急。天书碑在亿万蛊虫的啃噬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贯穿碑身的巨大裂痕正在蔓延!
蚩梦看着濒死的阿鲁,看着疯狂示警的哑童,看着即将崩溃的天书碑,又看向身边脸色铁青的沈墨。她眼中闪过无尽的挣扎、痛苦,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决绝。
“沈墨…对不住…” 她惨然一笑,猛地扯下颈间那枚蝎形项圈!幽绿的宝石在她掌心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光。她口中开始吟诵古老、拗口、带着血腥献祭气息的苗疆咒语,步伐以一种诡异而神圣的韵律,踏向那被蛊虫包围的阵眼石台!
随着她的吟唱和靠近,那疯狂噬咬天书碑的亿万蛊虫,如同得到了某种指令,猛地停止了啃噬!它们齐齐转头,亿万双复眼闪烁着冰冷嗜血的光芒,锁定了踏入阵眼范围的蚩梦!更锁定了她身后的沈墨!
“万蛊…朝宗…启!” 蚩梦发出泣血般的尖啸,将手中蝎形项圈狠狠拍向阵眼石台中心的凹槽!
嗡——!!!
整个红崖剧烈震动!一道惨绿色的巨大光柱从阵眼石台冲天而起!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蛊虫符文疯狂流转!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沈墨!
“吼——!!!” 亿万蛊虫如同得到了冲锋的号角,发出震天动地的嘶鸣,化作一股毁灭的黑色洪流,不再冲向天书碑,而是疯狂地扑向被绿光锁定的沈墨!它们要将这个身怀奇异金血的猎物,撕碎、吞噬、融入万蛊洪流,炼成那至高无上的人蛊!
沈墨瞬间被淹没在虫海之中!视野所及,全是狰狞的口器、挥舞的毒肢、喷射的毒液!蛊虫的嘶鸣和噬咬声如同死亡的浪潮将他吞噬!皮肤传来密集的刺痛,剧毒开始侵蚀!
蚩梦站在阵眼中心,身体被绿光笼罩,如同燃烧的蜡烛,生命力正被阵法疯狂抽取,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她启动了阵法,也踏上了自己的绝路。
“沈兄弟!” 洞内传来阿鲁撕心裂肺的吼叫。
“嗬!” 哑童被虫潮边缘波及,小小的身体被几只毒虫咬中,发出痛苦的闷哼,却依旧死死指着阵眼方向。
保碑?碑暂时得救,但沈墨必死,蚩梦献祭,阿鲁也活不成!
救人?如何破这万蛊朝宗之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墨即将被蛊虫撕碎的瞬间——
嗡!
他体内那股源自龙脉、融入血液的奇异力量,在生死绝境和万蛊凶戾之气的极致压迫下,终于被彻底激发!他周身皮肤之下,淡金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透体而出!金光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亘古洪荒的威严与…统御!
奇迹发生了!
那些扑到沈墨身上、獠牙口器即将咬下的狰狞蛊虫,在触及那层淡金色光芒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更如同卑微的蝼蚁遇到了九天神龙!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它们!
嗤嗤嗤!
离沈墨最近的一圈蛊虫,身体如同被烙铁烫过,瞬间焦黑、蜷缩、爆裂!稍远一些的蛊虫,则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嘶鸣,如同潮水撞上礁石般,疯狂地向后倒退、溃散!它们互相踩踏,拼命远离那散发着淡金光芒的身影,仿佛那是比万蛊朝宗阵的强制命令更恐怖的存在!
以沈墨为中心,方圆三尺之内,瞬间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汹涌的蛊虫洪流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禁区,只能在外围疯狂地嘶鸣、盘旋、冲撞,却无一只敢再越雷池半步!金光笼罩下的沈墨,如同怒海狂涛中唯一屹立的礁石!
“这…这不可能!” 孤峰上主持阵法的三名巫教长老同时失声惊呼,脸上油彩都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万蛊朝宗阵竟被抗拒了?!从未有过!除非…除非那金光中蕴含的威压层次,凌驾于万蛊之上!凌驾于他们所信奉的蛊神之上!
“龙…龙脉威压?!” 其中一名长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的血…能引动龙脉威压?!蛊虫惧的不是他,是他血中蕴含的…龙脉意志!”
蚩梦站在阵眼绿光中,空洞的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看着那在虫海中开辟出金色禁区的身影,感受着万蛊朝宗阵因核心目标抗拒而出现的剧烈波动和反噬…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沈墨的金血不仅能激活善罐兵主战纹,其本身蕴含的龙脉威压,竟能天然克制天下万蛊?!这究竟是救星,还是…比人蛊更恐怖的存在?!
万蛊朝宗阵的核心阵眼,因无法炼化核心目标(沈墨)而剧烈波动!那惨绿色的光柱变得明灭不定,无数蛊虫符文在光柱中扭曲、崩解!恐怖的反噬之力如同怒涛般倒卷而回,狠狠冲击向作为阵法核心的蚩梦!
“噗——!” 蚩梦如遭重击,狂喷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从阵眼石台上倒飞出去!她手中的蝎形项圈脱手飞出,幽绿宝石彻底碎裂!
阵法反噬!蚩梦危在旦夕!
沈墨身处金色禁区,暂时无虞,但看着倒飞出去的蚩梦,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却被外围更加疯狂、因恐惧而陷入混乱的蛊潮死死阻挡!
更恐怖的是,就在万蛊朝宗阵剧烈波动、反噬蚩梦的刹那,红崖天书碑上那道被蛊虫啃噬出的巨大裂痕深处,一股被强行压制的、精纯的地脉龙气猛地泄露出来!这股泄露的龙气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受到某种恐怖的牵引,瞬间被北方那股庞大的吸力攫取!
嗡!
在沈墨的傩面视野中,一幕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浮现:
那泄露的龙气如同金色的溪流,汇入了一道从晒甲山主峰延伸而出的、更加粗壮凝实的灰白龙脉光柱(堪舆派阵法虽被打断,但掠夺未停),一同涌向北平!而在北平锁龙台金匮的位置,那贪婪的金匮虚影再次显现!这一次,金匮的底部,除了那“丙戌”的星芒刻度,更有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锁链虚影延伸而出,无视空间距离,遥遥缠绕在了…沈墨的脚踝之上!
金匮…不仅在吸龙脉!它更通过这泄露的龙气与沈墨金血中的龙脉威压,建立了某种诡异的链接!它想锁住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