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澈的生命之泉,在蓝色储水桶中荡漾,发出令人心安的哗啦声。
主厅深处,临时架设的强力照明灯驱散了亘古的黑暗,将水处理区映照得如同一个忙碌的工业车间。
不锈钢管道闪烁着冷冽的光泽,过滤罐嗡嗡低鸣,紫外线灯管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转着。堡垒的心脏,有力地搏动起来。
张大山和李石头带着几个村民,正将处理好的清水通过临时铺设的pVc软管,一桶桶运往生活区方向,用于冲洗加固好的石室地面和墙壁。
冰凉的清水冲刷着沉积了半个世纪的污垢和蝙蝠粪便,浑浊的泥浆顺着新开凿的简易排水沟槽,哗啦啦地流回水潭方向。
空气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恶臭,终于被清水的气息和消毒水的味道一点点驱散。
“嘿!这水劲儿真大!冲得真干净!”
李石头甩了甩溅到脸上的水珠,看着逐渐露出原本岩石底色的地面,咧着嘴笑。
虽然这“山庄”越看越不像度假的地方,但这实实在在的成果,还是让他干活多了几分劲头。
张大山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挥动着水管,水流冲击着角落一堆顽固的黑色污渍。
他偶尔会抬头,目光扫过主厅更深处那片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区域,扫过那些如同巨大墓碑般沉默伫立的铁栅栏门洞,粗重的眉毛微微蹙起。
那里散发出的气息,比蝙蝠粪坑更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林默站在水处理平台旁,手里拿着一个水质检测笔,屏幕上跳动着稳定的数值。水质优良,达到直饮标准。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放松的神情。
堡垒有了水,有了初步的清洁,但还远远不够。
电力需要稳定,防御需要完善,更重要的是,那些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未知,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必须尽快探明!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那几扇锈迹斑斑、被灰尘和蛛网彻底覆盖的铁栅栏门上。前世,他只闻其名,未窥其貌。
现在,时间紧迫,他必须撬开这些尘封的魔盒,无论里面是宝藏还是灾祸。
“石头叔!”
林默放下检测笔,声音穿透水声和劳动的嘈杂,
“带两个兄弟,拿上撬棍、大锤、液压剪!咱们去会会那几扇铁门!”
李石头正干得起劲,闻言一愣,顺着林默的目光看向那幽深的角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林……林老板,那地方?黑咕隆咚的,看着就瘆得慌!门都锈死了,里面能有啥好东西?别是……有啥不干净的玩意儿吧?”
他搓着手,明显有些犹豫。
旁边的村民也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畏缩。
张大山放下水管,闷声道:“我去。”
他拿起靠在墙边的撬棍,那根沉重的熟铁棍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中仿佛没有重量。
他没有多余的话,眼神沉静,但透着一股山民特有的、面对未知时沉默的坚韧。
林默看了张大山一眼,点了点头。这个沉默的猎人,总是用行动代替言语。他又看向李石头和其他人:
“里面可能是废弃的仓库,也可能有以前留下的工具、材料,都是钱!清理出来,工程进度就能加快!早点完工,大家早点拿钱回家!”
他再次祭出“钱”字诀,简单粗暴,但有效。
李石头咬了咬牙,想到丰厚的工钱和家里等着盖新房的钱,心里的那点恐惧被压了下去:
“行!听林老板的!富贵险中求!兄弟们,抄家伙!”
他招呼了两个平时胆子最大的年轻村民,拿起工具,跟在林默和张大山身后,走向那片被遗忘的角落。
越靠近那几扇铁栅栏门,空气仿佛越加凝滞阴冷。
强光灯的光线似乎在这里被无形的力量削弱,只能勉强照亮门前的方寸之地。
铁栅栏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绒布般的灰尘,蛛网层层叠叠,在微弱的气流中轻轻晃动。
那股混合着浓烈铁锈、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越发浓重,直冲脑门。
“咳咳……这味儿……”一个年轻村民被呛得直咳嗽。
“都戴上!”
林默从背包里拿出几个崭新的N95口罩分发下去,自己也迅速戴上。
他走到最靠近水潭方向的一扇铁门前。
铁条足有婴儿手臂粗,锈蚀得异常严重,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褐色。
门锁处是一个巨大的、同样锈死的挂锁,连接着同样粗壮的锁链。
“大山叔,先试试锁链连接处!石头叔,你们几个,用撬棍别住门框底部,防止它整体向内塌!”
林默冷静地指挥,同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的液压钢筋剪。
沉重的液压钳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蓝光,散发着工业的力量感。
张大山点点头,走到门侧,用撬棍的尖端精准地卡在锁链与门框焊接(或者说锈蚀粘连)最薄弱的地方。
他双臂肌肉贲起,青筋如同蚯蚓般在古铜色的皮肤下蠕动,低吼一声,全身力量猛然爆发!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骤然响起!
锈蚀的铁链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大片的铁锈如同血痂般簌簌剥落!
“就是现在!剪!”
林默低喝,手中的液压剪如同巨鳄的利口,猛地咬向张大山撬开的缝隙!
“咔嚓!!!”
一声清脆爆裂的巨响!粗壮的锁链应声而断!
断裂的茬口闪烁着新生的、刺眼的金属光泽!
“开了!开了!”李石头兴奋地喊道。
“别急!”
林默制止了想要立刻推门的村民。
他拿出一个强光手电,光束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射入门后的黑暗。
光柱在浓密的尘埃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光路,照亮了内部模糊的轮廓。
里面似乎是一个狭长的空间,像一条走廊。
地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能看到一些散落的、形状规则的木箱残骸。
空气似乎更加凝滞,灰尘在光柱中疯狂舞动。没有活物活动的迹象。
“后退!”林默示意所有人退后几步。
他深吸一口气,戴着厚实的防割手套,用力推向沉重的铁栅栏门。
“嘎……嘎嘎……吱——!”
刺耳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门轴早已锈死,沉重的铁门在巨大的力量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内移动,门框边缘的锈块和灰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门,终于被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冰冷刺骨、混杂着浓烈化学药剂和尘埃的腐朽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即使戴着N95口罩,那强烈的、带着霉味和奇异刺鼻感的味道,依旧霸道地钻进鼻腔,刺激得人眼睛发酸,喉咙发紧!
“咳咳咳!”所有人都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林默强忍着不适,将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射入门内!
光柱瞬间刺破了门后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并非预想中的仓库,而是一条狭长的、人工开凿的通道!
通道两侧,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用灰白色的水泥进行了平整的涂抹!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通道两侧的水泥墙壁上,镶嵌着一扇扇厚重的、漆成暗绿色的铁门!
每一扇门都紧闭着,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用铁丝网封死的方形观察口,如同监狱牢房的窥视孔!
一些暗绿色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锈迹和冰冷的水泥底色。
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正是从这些紧闭的铁门后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通道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碎片、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还有几张早已发黄变脆、印着模糊日文和诡异图表的纸张,半埋在厚厚的灰尘里。
“这……这他娘的是啥地方?”
李石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脸都白了,“咋……咋跟电视里鬼子的监狱似的?”
张大山握紧了手中的撬棍,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些紧闭的暗绿色铁门,身体微微弓起,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
林默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狂跳!
眼前的景象,与他前世听到的零星传言瞬间重叠!不是仓库!
是实验室!日军进行秘密研究的实验室!
那股刺鼻的、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那些紧闭的、如同棺材般的暗绿色铁门后面,曾经关着什么?
又进行过怎样惨无人道的实验?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滑过脑海:前世的“蚀变之毒”,是否就源于此?!
巨大的危机感和难以抑制的探索欲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激烈撕咬!
危险!极度危险!
但里面可能隐藏着关于末日根源、甚至可能存在的解药或抗体的线索!
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贸然!绝对不能!
“所有人,退到主厅去!”
林默的声音冰冷而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老板?那这里面……”李石头心有不甘,又充满恐惧。
“听命令!”
林默猛地回头,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众人,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煞气,让李石头和村民们瞬间噤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张大山深深看了林默一眼,沉默地率先转身退向主厅光亮处。
林默独自一人站在敞开的铁栅栏门口,如同矗立在通往地狱深渊的门槛上。
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几个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塑料球——高灵敏度无线气体探测器。
他深吸一口气,将探测器用力抛向通道深处!
探测器滚落在厚厚的灰尘中,顶端的指示灯立刻闪烁起红光,发出轻微的蜂鸣!
林默紧紧盯着手中配套的接收器屏幕。
屏幕上,代表氧气浓度的绿色柱状图在安全线上下波动,但代表有毒有害气体的红色柱状图却猛地飙升!
尤其是一氧化碳、硫化氢和几种未明有机挥发物的数值,瞬间突破了警戒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果然!”林默心头一沉。
半个多世纪的封闭,里面早已形成了致命的毒气环境!
贸然进入,就是送死!
他没有犹豫,立刻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盒——强力换气扇的遥控装置。
他对着矿洞口方向,按下了启动键。
几秒钟后,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嗡鸣声从矿洞口方向隐隐传来!
那是林默提前安装在矿洞口第一道防御工事内的工业级大功率换气扇启动了!
强劲的气流被强行灌入洞穴深处!
通道入口处,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带着外界山林气息的清新气流,正被无形的力量抽吸着,涌向这条新打开的死亡通道!
通道内弥漫的厚重尘埃被气流卷动,如同灰色的烟雾般翻腾涌向深处!
换气,持续不断的强力换气!
这是进入的唯一前提!
林默没有离开,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守在门口,死死盯着气体探测器的接收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刺耳的警报声渐渐减弱,屏幕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色柱状图,开始缓慢地、但坚定地向下回落。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通道内翻腾的尘埃渐渐平息。
那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虽然依旧存在,但明显被稀释了许多。
探测器上,大部分有害气体的数值终于回落到了安全线以下!
只有氧气浓度依旧偏低。
林默再次拿出一个探测器,绑在撬棍顶端,小心翼翼地伸入通道深处,左右晃动。
接收器上的数值稳定在安全范围。
可以了!
他深吸一口气,戴好防毒面具,检查了腰间的安全绳(另一端固定在主厅坚固的岩柱上),拧亮头灯和手中的强光手电,将开山刀插在腰后最容易拔出的位置。
全副武装后,他侧身,一步,踏入了这条尘封的死亡长廊!
头灯和手电的光柱交汇,将通道内部照得一片惨白。
水泥墙壁冰冷光滑,反射着幽幽的光。
那股刺鼻的味道依旧萦绕,但已能忍受。
地面厚厚的灰尘上,清晰地印着他刚刚踏入的脚印。
他走到第一扇暗绿色的铁门前。
门上的观察口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
林默用刀柄小心地刮掉灰尘,凑近布满锈迹的铁丝网向内看去。
头灯的光柱射入。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用水泥砌筑的长方形池子!
池子边缘残留着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池子旁边,散落着一些扭曲的铁架和破碎的玻璃容器。
墙壁上,还残留着几个锈蚀的、类似束缚带的金属扣环!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默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景象,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真实!
他几乎能想象出半个多世纪前,活生生的人被浸泡在池子里的溶液里,发出绝望哀嚎的场景!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翻腾的怒火,移动到第二扇门。
观察口内,看到的是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架,上面摆放着一些深棕色的玻璃瓶,瓶口用蜡密封,和他之前在营房发现的类似,但数量更多!
还有一些破碎的培养皿和扭曲的金属器械。
第三扇门……第四扇门……景象大同小异,都是各种实验设施的残骸,透着冰冷和死亡的意味。
当他走到通道尽头,最后一扇、也是最大的一扇暗绿色铁门前时,他停住了脚步。
这扇门明显更加厚重,门上的观察口也更大一些。
门把手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个巨大的、同样锈死的机械密码锁盘。
林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直觉告诉他,这扇门后面,才是核心!
他再次用刀柄清理观察口。灰尘簌簌落下。他将强光手电的光束,紧紧贴着铁丝网,向里照射。
光线艰难地穿透厚厚的灰尘,照亮了门后空间的一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排高大的、金属制成的货架!
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个深绿色的、长方形的金属箱子!
箱子上用白色的油漆清晰地印着日文标识和骷髅头的危险符号!
虽然布满灰尘,但箱体本身似乎保存得相当完好!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弹药箱?!不!看标识和形状……更像是……特种装备箱?!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货架下方。
地上,散落着几个打开的、同样制式的空箱子,里面是防震的稻草填充物。
而在箱子旁边,靠着冰冷的墙壁……
是枪!
不是三八式步枪的残骸!
而是几支保养得极好、涂着暗绿色防锈油的……百式冲锋枪!
修长的枪身,标志性的弧形弹夹,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旁边,还有几把造型粗犷的南部十四式手枪(王八盒子),以及……几把寒光闪闪、带着厚重锯齿的——工兵铲(军锹)!
林默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警惕和恐惧!
武器!
保存完好的制式武器!
在末世初期,这代表着绝对的力量!
是活下去、复仇的最有力保障!
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破门而入!
然而,就在狂喜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货架更深处、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里,似乎立着几个……一人多高的、圆柱形的玻璃容器?
容器里……浸泡着什么?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
一股比之前任何景象都更加阴森恐怖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
实验室……人体实验标本?!
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寒和更深的警惕!
这扇门后,是宝藏,更是魔盒!
堡垒的獠牙,终于露出了它狰狞而复杂的一角!
是紧握,还是远离?
林默站在冰冷的铁门前,头灯的光柱在厚重的尘埃中微微颤抖,如同他此刻激烈交战的心绪。
倒计时:20天。
每一次抉择,都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