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虽地处北凉苦寒之地,却因是北凉王府所在,异常繁华。街道宽阔,车水马龙,贩夫走卒、江湖豪客、边军士卒穿梭其间,民风彪悍,带着一股边塞特有的粗犷与活力。
林天一袭青衫,漫步于熙攘人流之中,与周遭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他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即便是指玄境(先天宗师)高手刻意感知,也只会觉得他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他的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触手,细致地感知着这座城池的一切。北凉的气运如同一条蛰伏的苍龙,虽隐有困顿,却昂扬不屈,带着铮铮铁骨之意。王府方向,气运最为鼎盛,其中更夹杂着数道或强悍、或隐晦、或锐利的气息。
“徐骁……人屠之名,倒是名不虚传,这气运已与北凉军伍绑定极深。”林天心中微动,“可惜,凡俗军伍之气,刚猛有余,后劲不足,且煞气太重,非是长生之道。”
他能感觉到,王府之中,有几道气息颇为有趣。一道气息如同深潭古井,晦涩难测,蕴含着庞大的智慧与算计,应是那毒士李义山;另一道气息则凌厉无匹,宛如一柄藏于匣中的宝刀,锋锐内敛,却随时可能爆发出惊天锋芒,应是剑神李淳罡(若此时他仍在王府);还有几道气息或阴柔、或诡异,应是听潮亭下镇压的那些魔头巨擘。
“有点意思。”林天嘴角微勾,对此界的兴趣浓厚了几分。这北凉王府,堪称龙潭虎穴,高手如云。
他信步闲逛,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茶楼前——“听潮阁”。此阁临湖而建,倒是与城外那听潮湖同名,在此品茶,可远眺王府轮廓,近观湖光山色,是城中消息最为灵通之地。
林天步入阁中,寻了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坐下,点了一壶北凉特有的奶砖茶,自顾自斟饮起来。耳朵却将周遭茶客的议论尽数收入耳中。
所谈多是北凉军政、离阳朝堂动向,以及……那位名动天下的北凉世子殿下徐凤年的最新“纨绔”事迹。似乎这位世子最近又砸了某家青楼的场子,或是抢了哪位清倌人,引得满城风雨。
林天听得淡然,心中明了,这不过是徐凤年自保的伪装罢了。真正引起他一丝注意的,是邻桌几位佩刀汉子压低声量的交谈。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听潮湖那边出了怪事!” “咋了?莫非又有水鬼拉人?” “屁的水鬼!是湖底那几位爷闹出的动静!听说有个不开眼的想去湖里捞宝贝,惊动了下面一位,结果你猜怎么着?” “死了呗?还能咋的?” “邪门就邪门在这儿!听说那位爷刚冒头,还没发威,就……就没了!被人一根手指头就给点没了!现在湖面冰封得死死的,一点痕迹都没!” “真的假的?一根手指?你当是王仙芝还是邓太阿来了?” “千真万确!老王头他们几个当时就在湖边凿冰,亲眼所见!说是个穿青衫的年轻人,看着像个读书人,动了下手指,那不可一世的尸魔老祖就化成灰了!” “青衫年轻人?没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啊……莫非是中原哪家隐世宗门出来的?”
几人说得绘声绘色,语气中充满了惊疑与敬畏。
林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来消息传得倒快。不过他并不在意,蝼蚁的议论,于他无伤。
就在这时,茶楼下方街道传来一阵喧哗与马蹄声。
只见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护卫着一辆华贵马车驶过,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表情的年轻脸庞,正笑嘻嘻地与路边某个相熟的酒馆老板娘调笑两句。
不是那“臭名昭着”的北凉世子徐凤年又是谁?
林天目光扫过,微微颔首。这位世子殿下体内气血旺盛,却无半点内力修为,伪装得倒是彻底。其气运之浓烈,与北凉龙脉隐隐相连,不愧是此界核心人物之一。
徐凤年的车队并未停留,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天放下茶钱,正准备离开,去城内其他地方转转,比如那藏着万卷武学的听潮亭看看。
刚走下茶楼,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欲抄近路往王府方向而去。
忽然,他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巷子尽头,一座看似普通的院落门口,正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段高挑,一袭简单的白衣,却难掩其惊心动魄的清冷气质。青丝如瀑,仅用一根木簪挽住,面容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双眸清澈却淡漠,仿佛不沾染丝毫人间烟火气。她怀中抱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刀,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却又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刀意。
林天认得这院落,茶客闲聊时提过,似乎是世子徐凤年安置清倌人的“梧桐苑”。而眼前这位抱刀的女子……
南宫仆射。
那位立誓要成为天下第一,从而进入听潮亭阅尽天下武学,自称“谢观应是我爹,但我跟他没关系”的白狐儿脸。
此刻,南宫仆射那双清冷的眸子,正落在林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凝重。
她方才在院内练刀,忽感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晦涩气息从巷外经过,这气息之奇特,她生平仅见,看似平凡,深处却如星空般浩瀚,又如归墟般寂灭,让她手中的春雷绣冬都微微颤鸣示警!
她忍不住出来一看,却只看到一个青衫书生的背影(林天刚转身欲走),以及那瞬间收敛、却仍让她心有余悸的残留道韵。
“阁下请留步。”南宫仆射开口,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
林天转过身,看向她,目光平静:“有事?”
四目相对。
南宫仆射心中那股警兆愈发强烈!眼前这人,看似无害,但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平静,仿佛能洞穿她的一切!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刀意在那目光下,都有些运转滞涩!
“方才路过巷外的,可是阁下?”南宫仆射稳住心神,手已悄然按在了刀柄之上。
林天淡淡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路,莫非姑娘家开的?”
南宫仆射眉头微蹙,对方的回答看似无赖,却让她无从反驳。但她坚信自己的感知不会错。
“阁下非常人。”南宫仆射语气肯定,“敢问高姓大名?来北凉所为何事?”
林天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觉得有些有趣,起了几分逗弄之心。
“我嘛……姓林,单名一个天字。”林天笑道,“来北凉,自然是看看风景,顺便……收点东西。”
“收东西?”南宫仆射眼神一凛,“收何物?”
林天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北凉王府深处,又看了看南宫仆射怀中的双刀,意味深长地道:
“或许,是收一柄不该存在的刀?又或许,是收一段纠缠的因果?谁知道呢?”
说完,他不再理会眼神骤变的南宫仆射,转身悠然离去,几步之间,身影已消失在巷口。
南宫仆射站在原地,按着刀柄的手微微出汗,心中波澜骤起。
林天? 收刀? 收因果?
他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她看着空荡荡的巷口,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探究欲和……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