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感觉脑袋像灌了铅。
她下意识地摸索着身边的手机,按亮。
“我靠,十点半了!”林小满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残留的睡意瞬间被惊飞。
再躺下去,今天的写生计划就要彻底泡汤了!
意识慢慢回笼,她开始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堆积的通知。
其中几条是母亲苏悦发来的。
她点开,睡眼惺忪地扫过,下一秒,脸颊“腾”地一下像火烧云般红透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注意安全措施”、“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冲动是魔鬼,理智要在线”……
妈妈她想哪儿去了?!
自己和太医哥……怎么可能!
而且……
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那种动漫”她可没少看!
这种知识才不用她普及好吗!自己懂得没准比她还多呢!咳咳……
不过……提到这些……
她鬼使神差地,目光飘向了对面沙发上那个巨大的身影。
温久末依然保持着昨晚那副“护法金刚”的姿态。
抱着膀子,头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双腿岔开,紧闭着眼,发出轻微但持续不断的鼾声。
这熟悉的鼾声瞬间让林小满气不打一处来。
“傻大个!别睡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林小满几步冲到沙发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捏住了温久末的鼻子。
“噶——啊——!”
温久末鼻腔里发出一声如同泄气风箱般的巨响,随即猛地睁开迷茫的双眼,眼神涣散了好几秒才聚焦。
“啊?几点了?小满?”
他下意识地想坐直身体,结果脖子一阵剧烈的酸痛袭来,忍不住“嘶”了一声。
在沙发上坐了一宿,落枕了。
“十点半了,大哥!”
温久末揉着酸痛的脖子,黝黑的脸庞上瞬间爬满愧疚。
“哎呀,都赖俺!昨晚打呼噜,肯定吵得你没睡好,俺自己也没睡踏实……”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林小满本想吐槽几句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噜交响乐,但看着他这副自责又疲惫的模样,想到他昨晚确实是出于好心,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算了,抛开那可怕的噪音不谈,他确实挺靠谱的。
“对了,关兄和悦姐怎么没来叫俺们?”
“咱们起得这么晚,他们和陶迪师姐早就出发去玩了,给我们留了消息,让我们俩自己去写生。”
“啊?就咱俩?”
“就咱俩怎么了?走呗,写生去!”
林小满反而被激起了斗志,迅速打起精神,刚才的怨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能和太医哥单独行动,好像……也不坏?
“中!”
温久末求之不得,立刻站起来,忍着脖子的酸痛开始收拾。
两人迅速整理好画板、支架等写生用具。
轮到颜料时,两人翻遍了行李,傻眼了。
“我那么大一兜颜料呢?”
“俺记得……”温久末努力回忆,猛地一拍脑门,“毁!俺好像……买那个猪猪侠玩偶的时候……顺手把它放地上了!后来就……”
他越说声音越小,话没说完,林小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上多一撇,丢了!
温久末无比心虚,低着头,只敢抬起眼,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偷瞄着林小满。
“俺错了……”
林小满看着他那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多大点事儿!再出去买一点不就好了!走吧,冲冲冲,先出门找颜料店!”
温久末如蒙大赦,赶紧跟上。
——
另一边,陶迪带着关子元和苏悦逛完了附近几个颇具特色的小景点。
“前面就是有名的‘极乐寺’了,”陶迪指着前方一座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古朴寺庙,“据说可灵验了!咱们去拜拜吧?”
苏悦和关子元对视一眼,默契地摇了摇头。
“不了吧,学物理的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不太信这些。”苏悦笑着说。
“哎呀悦姐,你别这么说嘛!有的时候啊,咱还是得相信点玄学。这个寺庙,求姻缘、求长寿、求学业,都特别灵!坊间传说可多了!”
说到这里,陶迪忽然压低声音。
“据说有个老爷子,当年查出来是晚期癌症,医生都说没几个月了。结果他来这儿,诚心诚意地拜了拜,求了寿,嘿!你猜怎么着?愣是多活了十年!硬是把孙子都抱上了才走!”
陶迪说得绘声绘色,带着点夸张的市井传奇色彩。
关子元听得不以为然,正想再次婉拒,却发现身边的苏悦神色有异。
陶迪口中的某些字句,精准地刺中了苏悦心底最深处隐忧。
一个念头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性。
苏悦的神色凝住,片刻后,她轻轻开口。
“那就……去拜拜也好。”
“哈?”
关子元惊讶地转过头,实在没想到自己家这位“唯物主义战士”姐姐会妥协。
他探究地看着苏悦,却只在她眼中看到一种他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来都来了,拜拜也无妨。”
苏悦避开他询问的目光,率先向寺庙走去。
进入寺庙,香烟缭绕,梵音低唱,庄严肃穆的氛围弥漫开来。
苏悦径直走到门口香烛售卖处,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换来一大把崭新的零钱,又买了一大把最高规格的长香。
动作之干脆,花钱之“豪爽”,看得关子元目瞪口呆。
“悦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关子元心中惊疑不定,看着苏悦虔诚专注的侧影,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来都来了。
关子元也买了一束香,跟在苏悦身后。
三人随着人流,一殿一殿地拜过去。
关子元只是象征性地随众行礼,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面的苏悦。
在供奉着延寿星君的偏殿前,苏悦停下了脚步。
她点燃手中的长香,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精致的面容。
她双手持香,高举过顶,然后极其郑重、缓慢地,深深拜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弯腰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虔诚和恳切。
她将带来的零钱,一张张,无比认真地投入殿前的功德箱中,仿佛投入的不是钱,而是她沉甸甸的心愿。
关子元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从未见过苏悦如此模样。
那个在实验室里冷静睿智、在讲台上挥洒自如、在生活中优雅从容的苏老师……
此刻像一个最普通的信徒,在神佛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只为祈求一份……时间?
苏悦闭着眼,在心中无声地默念,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深沉的爱与不甘:
「神明在上,信女苏悦别无所求。二十年的差距,是命定,亦是劫数。我不求长命百岁,更不敢奢望逆转光阴。只求……」
她的心在无声地呐喊:
「只求您多赐我一些时日!让我能陪他走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让我能看到他事业有成,看到他平安喜乐,看到他鬓角染霜……哪怕只多一天,我也当是上天恩赐,惜福感恩。求您……成全。」
当她终于直起身,眼角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年轻的恋人。
阳光落在他年轻俊朗的侧脸上,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而自己……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
那首古老诗句的悲凉,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二十年的光阴鸿沟,像一道无声的阴影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不想早早丢下他。
她想陪他走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想与他长相厮守,哪怕只多一天。
她将剩余的香郑重地插入巨大的香炉中,青烟缭绕,仿佛将她的心愿带往渺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