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县长您请讲!”我立刻坐直身体。
“是这样……我爱人,她心脏一直不太好,老毛病了,刚才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有点喘不上气,家里备用药吃了效果不明显。……你看,能不能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县医院的心内科主任?或者,找辆车……”张县长的话说得很客气,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我心头一凛!县长夫人有心脏病史我是隐约知道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作,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更重要的是,张县长没有直接动用他的专车司机,也没有通过府办行政科联系医院,那会闹得尽人皆知,而是选择在深夜打给我这个联络员……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一方面,他可能不想在疫情防控敏感时期,因私事动用行政资源,授人以柄;另一方面,这何尝不是一种超越工作关系的、极其私密的信任?他是在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展现绝对忠诚和办事能力的机会!
“县长您别急,我马上处理!”我语速飞快但清晰地回答,“您和阿姨在家稍等,我立刻联系县医院最好的心内科专家和救护车,同时安排一辆稳妥的车过去接应!十分钟内到您楼下!您把具体楼栋门牌发到我手机上就行!”
挂了电话,我大脑飞速运转。首先,绝对不能声张!我第一个电话直接拨给了县医院副院长、兼心内科主任的王主任私人手机,他是河清县这心内领域的权威,这段时间因防疫需要,全县关键部门领导的联系方式我都烂熟于心。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对面带着被打扰的睡意和一丝不悦:“喂?哪位?”
“王院长,我是县政府林涛!深夜打扰,情况万分紧急!”
“张县长爱人突发心脏不适,病情危急,需要立刻入院救治!地址我稍后发您手机!请您立刻亲自安排最可靠的心内科专家团队和救护车,用最快速度,悄无声息地过去!请排除一切干扰,确保以最快速度得到最有效的救治!王院长,事关重大,有任何问题,责任我来承担!”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和决断力。
王院长在电话那头显然也吃了一惊,但立刻反应过来:“明白!林秘书你放心,我亲自带队,马上安排!保证绿色通道畅通无阻!”
挂了院长电话,我又立刻拨通了县卫生局局长的电话,言简意赅地通报了情况,要求他立刻协调医院内部,确保绿色通道绝对顺畅,并做好保密工作。
做完这些,我沉吟一秒,又拨通了县委书记景元州秘书杨海端的电话,通了个气。这是规矩,在河清县的地面上,涉及两位主要领导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有这种默契的通气,避免猜忌。
沟通完毕,我立刻联系司机班值班室,但没有调用府办的公务车,而是点名要了一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嘴风极严的老司机,让他开着自己的私家车立刻到我楼下。
我飞快套上外套,从抽屉深处拿出自己的工资卡,里面是我工作以来省吃俭用存下的大部分积蓄,塞进裤兜。关键时刻,医院那边万一需要应急,钱得到位。
不到五分钟,我坐上了老司机的车,直奔张县长家所在的机关小区。
我们赶到时,救护车也到了。王院长亲自带着心内科医生和两名护士,手脚麻利地把县长夫人扶上车,风驰电掣赶往医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邻居。
夜晚的县城街道空旷,救护车很快到达医院,我们的车紧跟在后面。
县医院急诊部门口,早已准备就绪。担架车通过提前清空的专用通道,直接被推入一间早已准备完善的抢救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我和王院长守在抢救室外,空气凝重。王院长不时擦一下额角的细汗,显然压力巨大。
没过一会儿,张县长也乘坐另一辆车赶到了。他穿着家居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夹克,头发也有些凌乱。他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紧握的拳头和不时看向抢救室大门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我安静地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没有多余的安慰话语,只是在他因焦躁而嘴唇发干时,适时地递上一瓶刚刚拧开盖的矿泉水,低声道:“县长,喝口水,缓一缓。”
期间,有医院行政值班人员闻讯赶来,想打招呼,被我用手势悄悄制止了。
我低声对王院长说:“王院,这边有我们盯着,让其他同志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了。”王院长会意,将那几人支走了。
经过紧急处理和观察,县长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诊断为急性心绞痛发作,万幸送医及时,暂无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治疗几天。
王院长安排了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凌晨两点多。
病房里,县长夫人吃了药睡下了。张县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欣慰,也有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松弛。
在他家人命悬一线的时刻,是我这个年轻人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沉着、机变和担当。那种“责任我来担”的魄力,那种联系院长、卫生局、通报委办的周全,那种关键时候顶得上去的可靠,远远超出了一个联络员的本分。
他走到我面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林涛,今晚……多亏你了。处理得很及时,也很周到。”
“县长,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诚恳地说,“阿姨没事就好。”
一阵夜风从走廊尽头未关严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寒意。我注意到张县长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我立刻脱下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夹克衫,双手递过去:“县长,夜里凉,您披上点,千万别着凉了,明天还有那么多重要工作等着您呢。”
张县长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只穿着衬衫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披在肩上。
“你也忙活大半夜了,先回去休息吧。”他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年轻,身体扛得住,县长。您明天上午还有重要会议,我在这里盯着,您回去休息会儿吧,明天早上我准时去接您。”我坚持道。我知道,让领导在医院熬通宵不合适。
最终,张县长拗不过我,加上确实疲惫,在确认夫人情况稳定后,由那位老司机送回了家。
我则留在医院,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夜,随时留意里面的动静,也防止有任何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这一夜,很漫长,也很安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第二天一早,县长夫人情况稳定,精神明显好转。
我准时接张县长到医院探望,然后又精神抖擞地陪同他出席了上午的会议,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