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第四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踏着晨露赶往青禾县城的百货商店。
想到要拜访王天福老师,总不能空着手去。
柜台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我挑了一盒上好的茶叶,再加一支精致的钢笔,拢共花了将近八十块钱。
幸好毕业时兼职挣了点钱,不然手头这点余钱还真不够。虽然有些肉疼,但一想到王老师当年的栽培,又觉得这份心意值得。
王老师是青禾县出了名的数学教师,带出过不少竞赛获奖的学生,在县里教育界颇有声望,也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
想起高三那年,我数学成绩起伏很大,他常常放学后留我单独辅导。
那时他常说:“林涛啊,你是个好苗子,数学思维不错,就是不够细心。高考差一分,就差一个操场的人呐。”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王老师家住在青禾中学后面的教师宿舍楼,我提着礼物上楼时,心里有些忐忑。
敲门后,是师母开的门,一见我就笑开了:
“哎呀,是林涛啊!来就来,还带啥礼物呀。快进来快进来,老王刚才还念叨你呢!”
王老师闻声从书房出来,他头发比高中时白了些,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但眼神依旧锐利。
见到我,他眉眼都舒展开:“林涛啊,听说你考了选调生,分到隔壁河清县了?怎么样,那边工作还适应吗?”
我苦笑着将在大山镇的种种经历娓娓道来,从最初的语言不通,到第一次写会议纪要的手忙脚乱,再到醉酒后被抬回宿舍的狼狈相。
王老师听得哈哈大笑,“正常,基层就是这样。”
王老师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在沙发坐下。“我有个学生在河清县教育局,他说那边的方言是‘十里不同音’,你能熬下来不容易。”
他又打趣道:“怎么样,现在酒量该练出来了吧?”
“大概六七两白酒的量,但还是抵不过乡镇上的那些老干部。”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老师点点头:“酒量可以练,但别忘了本职工作。你来得正好,今天教育局李副局长请我们几个老教师吃饭,你也一道去,多认识个人没坏处。”
他补充道,“李副局长也是我的学生,如今混得不错,但对我这个老师还算尊重。”
我本想推辞,但转念想起小莲明年就要中考了,眼下的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想冲青禾中学的重点班还差点火候。认识教育局的人,或许以后能帮上忙,便答应下来。
王老师转头对厨房里的师母说:“秀华啊,今天晚上我和林涛出去吃,小李之前约了饭。”
师母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哎呀,林涛好不容易来家里,我饺子馅都和好了,还特意多准备了菜,你们爷俩就在家吃不行吗?”
王老师笑笑:“人家李局长早就约好了,不好推辞。”
师母叹了口气,转向我:“林涛,你可得看着点老王,他血压高,医生嘱咐要少喝酒,每次出去应酬都不知道节制。”
我连忙答应:“师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老师。”
饭局设在青禾饭店最好的包间“牡丹厅”。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
王老师一进门,就有人起身相迎:“王老师来了!快请上座!”
我注意到主位上坐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约莫三十来岁,穿件熨得妥帖的白衬衫,配着深色西裤,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手表,气质儒雅又透着沉稳。
想必就是那位李明远局长。
他见王老师进来,当即起身,亲自拉开椅子:“老师,您坐这儿。”
王老师也不推辞,在主宾位坐下,随即拉过我给众人介绍:
“这是我的学生林涛,今年刚从省大毕业,现在是河清县的选调生。年轻人肯吃苦,是块有前途的料。”
话音刚落,李明远就伸过手来,笑容温和却不刻意:
“年轻人愿意去基层锻炼,难得。我是李明远,也是王老师的学生,说起来你该叫我声师兄。”
我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他的手:“李局长好,久仰大名,以后还请多指点。”
席间,我谨记师母的嘱咐,不时提醒王老师少喝酒,又主动替他挡了几杯。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李局长看在眼里,他朝我赞许地点点头。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题转到了教育上。
我看准时机,在讨论到初中教育资源分配时,顺着话头说:
“说到这个,我妹妹就在县里实验中学读初三。听她说学校师资是不错,但数学老师教学方式比较传统,有些学生跟不上进度。”
李局长果然来了兴致:“哦?你妹妹在实验中学?哪个班的?”
我回答道:“初三六班,数学老师姓张。她就是数学拖后腿,最近在补,主要是学习方法的问题。”
我没直接提小莲的成绩,而是以讨论教学方式为切入点,既引出了话题,又不显得刻意。
李局长点点头:“张老师是老教师了,教学经验丰富,但方法确实传统些。”
他顿了顿,“实验中学也是我的母校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能帮的一定帮。”
我眼睛一亮,赶紧端起酒杯:“谢谢李局长,我敬您一杯。”说着,我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散席时,李明远特意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小林,以后常联系。我手机号是139xxxxxxxx,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我眼下还没有手机,认真记下了号码:“谢谢李局长,等我买了手机,第一个就存您的号码。”
回去的路上,王老师对我说:
“小林啊,看来在大山镇没白待,学了不少东西,以前你可没这么机灵。李明远这人重才,你能给他留下好印象是好事,他主动给你联系方式,说明他看重你。”
我真心实意地地道谢:“谢谢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王老师摆摆手:“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能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过记住,关系是敲门砖,真要让人尊重,还得靠自己的工作能力。”
“老师的话我记着了。”我点点头。
假期最后一天,我特意带了些娘亲手做的香辣豆腐乳和腌制的酸笋,想着带回大山镇给党政办的同事们尝尝。
小莲已经提前回学校上晚自习了。临走时,父母送我到路口,再三嘱咐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踏上了回河清县的客车。
颠簸的客车上,我小心地摸出记着李局长电话号码的纸条,将它夹在笔记本里。
虽然现在还没有手机,但这个号码,或许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客车颠簸着穿过山坳,窗外的田野飞快后退,我的思绪却已经飘回了大山镇,想着那些还未完成的工作......
就这样,一路颠簸,我回到了大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