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室里那短暂却充满张力的独处，像一颗糖，在向暖心里甜了一整天。沈时韫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他细致的复查、那句关于部队生活的询问，以及最后那片刻不寻常的停留，都让她确信，冰山内部正在发生着积极的地壳运动。
她心满意足地在医院里晃荡了一圈，和老熟人打了招呼，下午才依依不舍地准备返回部队。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又绕到了神经外科病区，想再看一眼，哪怕只9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工作的背影。
然而，就在她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口时，门从里面打开了。沈时韫走了出来，似乎正准备去什么地方。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向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沈医生！”
沈时韫看到她，脚步顿住，眼底再次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随即恢复了平淡：“要走了？”
“嗯，下午的车回部队。”向暖点点头，心里有点小得意，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的“偶遇”？
沈时韫“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忽然问道：“吃饭了吗？”
向暖一愣，老实地摇头：“还没，正准备出去随便吃点。”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早就过了正常的午饭时间。
沈时韫闻言，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他看了一眼手表，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做出了一个让向暖心跳骤停的提议：
“这个点食堂没什么菜了。跟我去职工食堂吧，应该还有小灶。”
向暖：“！！！”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时韫。
他……邀请她一起去职工食堂吃饭？！那个据说味道不错、但非本院职工基本没机会进去的地方？！
这简直是破天荒！比亲自复查还要让她震惊！
“可……可以吗？我不是职工……”向暖有点结巴。
“偶尔一次，没关系。”沈时韫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走吧。”
说完，他便率先朝着职工食堂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似乎是在等她。
向暖站在原地，花了三秒钟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然后才小跑着跟上，心脏激动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去职工食堂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沈时韫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向暖则有点手足无措，既兴奋又紧张，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他冷峻的侧脸。
偶尔有相熟的医生护士路过，看到他们一起，都露出惊讶又暧昧的笑容，打招呼道：“沈医生，去吃饭啊？这位是？”
沈时韫的反应一律是极轻地颔首，并不介绍向暖，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而向暖则赶紧露出一个礼貌又略带尴尬的笑容。
这种仿佛被“默认”的关系，让向暖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乱跳。
职工食堂果然比病人食堂安静宽敞许多，这个时间点人已经很少了。小灶窗口果然还开着，菜品所剩不多，但看起来清爽干净。
沈时韫走过去，对打饭的阿姨说了句“两份”，然后指了指剩下的几个菜：“青菜，蒸蛋，冬瓜排骨。”
都是清淡养胃的菜色。
阿姨显然认识沈时韫，笑着应了，利落地打了两份饭，还特意给多舀了一勺排骨。
沈时韫拿出饭卡刷了，然后端起两个餐盘，示意向暖找位置坐。
向暖赶紧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沈时韫将餐盘放在她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他们已经这样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一样。
向暖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看了看对面正拿起筷子、姿态优雅地开始吃饭的沈时韫，感觉像在做梦。
“谢谢沈医生。”她小声道谢，心里暖洋洋的。
“吃吧。”沈时韫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食堂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两人各自吃着饭，都没有说话。
向暖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心思全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她发现他吃饭的速度不慢，但动作依旧斯文，几乎没有声音。他夹菜的顺序也很固定，先吃青菜，再吃蒸蛋，最后是排骨。
她偷偷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这普通的食堂饭菜，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吃到一半，沈时韫似乎想起什么，抬起眼，看向她：“训练强度，真的能适应？”
他又回到了医生问诊的模式，但向暖却觉得这关心无比受用。
“真的能！”她用力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们现在的训练都是循序渐进的，而且我底子好，没问题！”
沈时韫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这次的问题更让向暖意外：“部队里，像你这样的……女侦察兵，多吗？”
他居然会对她的部队生活感兴趣？
向暖受宠若惊，连忙回答：“不多！我们那是尖刀连，选拔很严格的！女兵就更少了，我们班就我一个！”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
沈时韫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了然”或者“果然如此”的情绪。他没再追问，只是又“嗯”了一声。
这顿午饭，就在这种时而沉默、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答中结束了。大部分时间是向暖在说，沈时韫在听，偶尔回应一两个简单的字眼。
但向暖却觉得，这是她吃过最美好的一顿饭。
吃完饭，沈时韫起身，示意她可以走了。
向暖跟着他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沈医生，谢谢你请我吃饭！”在住院部门口，向暖再次郑重道谢。
“嗯。”沈时韫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说出了和上次类似的叮嘱，“路上小心。归队后，照旧。”
照旧？是照旧注意安全？还是……照旧可以给他打电话？向暖心里甜丝丝地揣测着。
“嗯！我知道！沈医生你也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向暖笑着挥手告别。
沈时韫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转身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向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一起吃饭了！
虽然过程有点安静，但这绝对是历史性的进展！
冰山先生，正在用他特有的、笨拙的方式，一点点地接纳她进入他的生活。
这个认知，让向暖对未来的每一次见面，都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信心。
而走进电梯的沈时韫，看着电梯壁上模糊的倒影，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向暖坐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地说话的样子。
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仿佛还在耳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胃部。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按时吃一顿还算舒心的午饭了。
这种感觉，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