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几条鳞片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鱼和发现被跟踪的惊悚感,林澈和李瑾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初曦小屋。
关上门,将风雪和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暂时隔绝,两人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后怕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
“又……又是那个脚印?”苏晚秋看着两人惊魂未定的神色,立刻明白了什么,脸色发白。
林澈沉重地点了点头,将鱼扔在地上,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几条还在翕动着鳃的鱼。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那些鱼鳞上的金属光泽似乎更加明显了,是一种不健康的、仿佛被污染了的暗银色。
“这鱼……”沈玟也注意到了异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能吃吗?”
苏晚秋强忍着不适,上前仔细检查。鱼的外观除了鳞片颜色怪异,并无其他明显异常,鳃色还算鲜红,也没有异味。
“不确定……”她犹豫着,“溪水被毒菌污染过,虽然我们取水点在上游,但难保没有影响……而且这种金属色……”她想起了矿洞里带回来的那些诡异“孢子”,胃里一阵翻腾。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饥饿在灼烧着每个人的胃囊,这几条鱼可能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未知的污染,可能带来比饥饿更痛苦、更迅速的死亡。
最终,对饥饿的恐惧压倒了对未知的担忧。
“烤熟它。”林澈下了决定,声音沙哑,“高温也许能杀死一些东西。”这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鱼被开膛破肚,内脏被小心地丢弃。在火上烤熟后,那诡异的金属光泽似乎暗淡了一些。每人分到了很小的一块。
鱼肉入口,味道并不好,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和难以言喻的金属涩味,但终究是实实在在的蛋白质。饥饿的胃囊得到了些许抚慰,暂时驱散了那令人晕眩的虚弱感。
然而,身体的需求暂时缓解,精神的困境却愈发凸显。
地下持续的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门外的徘徊者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有限的鱼获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下一次饥饿很快就会来临。封闭的空间、匮乏的物资、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这一切像无形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沈玟变得更加沉默和神经质,常常独自蜷缩在角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苏晚秋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眼下的乌青和时常走神的状态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虑。李瑾则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大部分时间都抱着武器靠在门边,眼神锐利地扫视门外,仿佛随时准备搏杀,这种持续的紧绷状态正在快速消耗他的精力。连逐渐恢复的唐志强,也时常望着屋顶发呆,眼神空洞。
绝望和麻木,正在一点点吞噬这个小小的团队。
林澈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需要外面的危险降临,他们自己就会从内部崩溃。他们需要不仅仅是食物和燃料,更需要一种东西来支撑即将瓦解的意志。
“我们不能这么等下去。”这天傍晚,在分食了最后一点烤鱼后,林澈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得找点事做。”林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不能总是想着饿,想着冷,想着外面的东西。”
“做什么?”沈玟有气无力地问,眼神依旧空洞。
“什么都行。”林澈环顾四周,“讲故事,玩游戏,或者……把我们现在经历的事情记下来。”
记录?众人都愣了一下。
“我记得气象站里好像找到过几个小本子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林澈看向苏晚秋。
苏晚秋想了起来,从物资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的防水笔记本和一支塑料圆珠笔。本子大部分纸张已经潮湿皱缩,但还能用。笔芯里的油墨也所剩无几。
“谁来说说,自己以前的事情?或者,想象一下以后?”林澈尝试引导,“就把这当成……末世日记。”
起初,没人响应。大家都觉得这很无聊,甚至可笑。
最终,是李瑾打破了沉默。猎人或许更明白在绝境中保持精神活跃的重要性。他声音低沉地开始讲述他在野生动物保护区巡逻时遇到的各种趣事和险情,如何追踪偷猎者,如何与狡猾的野兽周旋,如何一个人在深山里度过漫长的夜晚。
他的故事朴实无华,却充满了生动的细节和荒野的智慧,渐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就连沈玟,也微微抬起了头。
接着,苏晚秋也轻声分享了她医院实习时的经历,那些生命的脆弱与顽强,那些无奈与感动。她的叙述带着医者的冷静与悲悯。
或许是受到感染,沈玟也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她以前在商场卖化妆品时遇到的各种顾客,那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此刻听起来竟显得如此珍贵和遥远。
林澈则承担起记录的任务,用那支快没水的笔,极其节省地在本子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末世第xxx天(具体日期已不可考),雪未化,粮尽。钓得怪鱼数条,鳞有金属异色,食之不安。李瑾述山中旧事,苏医生言医院生死,沈玟忆商场喧嚣。往日种种,恍如隔世。唐师傅稍好转。地下声寂,门外影徘徊。不知明日何如。”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着众人低沉的语调,竟然奇迹般地带来了一种短暂的平静和凝聚力。分享回忆,仿佛是在这冰冷的末世中,重新确认彼此作为“人”的存在,而不仅仅是挣扎求生的野兽。
他们也玩一些简单的游戏,比如用木棍在地上划出格子下简单的棋,或者玩“二十问”来猜测某样东西。游戏很幼稚,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有效地分散了注意力,偶尔甚至会引发一声极其短暂、却真实无比的低笑。
唐志强身体虚弱,大多时候只是听着,但有时也会在大家沉默间隙,突然插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像是“东边三号通风口好像堵了”或者“备用发电机的油料快见底了”,仿佛他的思维还有一部分被困在那地下设施里。
这些碎片化的呓语,都被林澈仔细地记录了下来。他隐隐觉得,这些信息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变得至关重要。
日子就在这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精神支柱下,又艰难地熬过了几天。
这天,林澈在整理那本越来越厚的“末世日记”时,无意中翻到了最开始几页。那似乎不是气象站的记录,而是更早之前某个工作人员的私人笔记,字迹潦草,写于灾难爆发之初:
“……警报响了,不是演习!所有人都往地下掩体跑,但我看到了,那些黑烟是从‘鹞鹰’基地的方向冒起来的!老天,他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 “……信号全断了,联系不上外界。王工说可能是‘鹞鹰’的次声波实验失控了,扯淡!什么样的实验能让人发疯咬人?!” “……我们被困在山上了。老张试图从旧矿道下山求援,再没回来。听到下面有奇怪的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挖洞……” “……食物不多了。李头决定带几个人去‘鹞鹰’外围看看,也许能找到帮助或者……答案。但愿他们能回来……”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澈的心脏狂跳起来!
“鹞鹰”基地?次声波实验?旧矿道?挖洞的动静?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之前的经历和唐志强的呓语隐隐吻合!
下游那个发生爆炸的监视者据点,是否就是“鹞鹰”基地?灾难的源头,是否与这个基地有关?旧矿道……是否就是他们发现诡异孢子的那个矿洞?挖洞的动静……
就在他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从屋顶传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屋顶的积雪上。
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指甲刮擦木头的刮擦声,从屋顶缓缓地、试探性地响起。
一下,又一下。
所有人的交谈和动作瞬间停止,惊恐地抬起头,望向那不断有积雪簌簌落下的屋顶。
那个徘徊者……
这次,上房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