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顶带有狰狞裂痕的王冠,如同烧红的烙铁,又似万载寒冰,被伯瓦尔·弗塔根以无可挽回的决绝,狠狠按向自己的额头!
“不——!”本尼迪塔斯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试图冲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能量冲击猛地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滋啦——!
令人牙酸的声响并非来自物理接触,而是源于灵魂层面的剧烈碰撞与侵蚀!
王冠接触额头的瞬间,伯瓦尔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向后仰头,脖颈青筋暴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吼的咆哮!他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暴中即将折断的桅杆。
那顶王冠仿佛找到了一个远比安度因更“坚韧”、更“兼容”的宿主!它不再仅仅是注入黑暗与疯狂,而是如同饥饿了无数世纪的寄生兽,疯狂地将自己的“根须”扎进伯瓦尔那钢铁般的意志和饱经战争淬炼的灵魂之中!
景象在他眼前彻底破碎、翻滚!不再是安度因所见的、充满扭曲诱惑的噩梦,而是更加直接、更加暴戾的——尸山血海的战场,破碎的联盟战旗,敌人狰狞的面孔,阵亡战友空洞的眼神……所有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杀戮过的、失去过的惨烈记忆,被王冠的力量疯狂地抽取、放大、扭曲,化作无数血腥的碎片,混合着恩佐斯那冰冷的、充满亵渎意味的低语,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杀戮……即是秩序……” “力量……方能守护……” “怀疑……皆需铲除……” “唯黑暗……永恒……”
这不是诱惑,这是最直接的、针对他本质的同化!试图将他毕生信奉的钢铁意志、守护责任、乃至内心的伤痛与愤怒,全部扭曲成为黑暗服务的燃料!
“滚出去!!!”伯瓦尔在心中发出疯狂的怒吼,他毕生的战斗本能被激发到了极致!他不是安度因,不会用圣光去净化,不会用意志去过滤和理解!他的方式只有一种——对抗!最直接、最野蛮、最不屈的对抗!
他的意志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锻炉,将自己的灵魂作为砧板,将那股涌入的黑暗洪流作为被锻打的铁胚!每一次可怕的冲击,都带来灵魂被撕裂捶打的剧痛,但他却凭借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死死守住意识最后的核心,绝不后退!
这不是安度因那种危险而精妙的“平衡”,这是一场发生在灵魂最深处的、最血腥、最原始的角力!是铁砧与重锤的碰撞,是黑暗与钢铁的互相磨蚀!
砰! 砰! 砰!
伯瓦尔沉重的身躯无法站稳,单膝狠狠砸在地面上,将石板砸出蛛网般的裂痕!他一只手死死抓着王冠,不让它脱离(也无法脱离),另一只覆盖铁甲的手掌则狠狠砸向地面,借助物理的痛楚来分散那灵魂层面的恐怖压力!
他额头与王冠接触的地方,皮肤变得一片焦黑,甚至隐隐有金属化的迹象,丝丝缕缕的黑色能量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血管,在他皮肤下蜿蜒蔓延,带来灼烧与冰冻交织的剧痛!
医疗室内,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恐惧地看着他们敬爱的公爵如同变成了一头正在与无形恶魔搏斗的困兽。
几分钟?或许是几秒?在那极致的痛苦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终于,伯瓦尔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一些。他依旧跪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喷出的气息带着一丝冰冷的黑雾。但他没有倒下,他没有被瞬间吞噬。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再次映入众人眼帘时,所有人心底都冒起一股寒气。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依旧是人类的眼睛,却已然不同。瞳孔深处燃烧着两点冰冷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光芒,取代了以往的坚毅与沉稳。那光芒中,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是永不屈服的顽抗,但更深处,却弥漫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铁硬。仿佛有无数黑暗的冰屑,沉淀在了他那钢铁意志的深处。
他额头上的王冠不再剧烈挣扎,那狰狞的裂痕依旧,却仿佛已经与他焦黑的皮肤初步“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它不再散发剧烈的能量波动,而是如同一个沉睡的活物,暂时蛰伏,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宿主散发着那冰冷死寂的侵蚀。
伯瓦尔的目光缓缓扫过医疗室,扫过那些惊恐的面孔,最终落在了床上已然失去一切声息的安度因身上。
那冰冷的、带着暗红余烬的目光中,极其艰难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伯瓦尔”本人的深切悲痛。但这丝悲痛很快便被更深沉的、由痛苦和黑暗淬炼出的决绝所覆盖。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比以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压抑的威压。那顶王冠在他头上,不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诡异的、令人恐惧的契合。
“陛下……”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钢铁摩擦,完全变了一个调子,冰冷而毫无波澜,“……安息。”
然后,他转向其他人,那冰冷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今日之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一般的命令感,仿佛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上,“列为最高机密。对外宣称,国王伤势过重,不幸驾崩。公爵伯瓦尔·弗塔根,依律摄政,直至……新的秩序建立。”
他的用词悄然发生了变化。“新的秩序”,而不是“王位继承”。
没有人敢反驳。眼前的伯瓦尔,虽然依稀还有往日的身影,但那气息,那眼神,那顶与他几乎融为一体的恐怖王冠,都散发出一种绝非人类的、令人本能恐惧的权威。
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向外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让地面微微震动。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厚葬陛下。” “召集所有内阁成员。” “即刻起,暴风城进入……铁冕时期。”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土土只留下医疗室内一片死寂和无法驱散的、冰冷的恐惧。
铁冕初戴,王者已逝。 旧的秩序随着安度因·乌瑞恩一同逝去,而新的、冰冷的、未知的时代,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