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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要塞的医疗室内,宁神草药燃烧产生的淡薄烟雾缭绕不散,混合着消毒药水的气息,试图营造一片安宁。然而,躺在床榻上的安度因·乌瑞恩,却正深陷于一片任何草药都无法触及的、冰冷彻骨的噩梦汪洋。

他的身体在柔软的床铺上微微痉挛,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金色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失去了一切血色,偶尔泄露出几声破碎的、压抑的呻吟。那顶王冠依旧沉重地压在他的额际,蓝宝石深处的黑痕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将他更深地拖入那片唯有他能感知的深渊。

他在下坠。

不是穿过水流或空气,而是穿过一种粘稠的、黑暗的、具有意识的虚空。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湍急的暗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屏障。

他看见“乌瑞恩之傲”号在无尽之海的暴风雨中颠簸,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触须从墨黑色的海面升起,上面覆盖着不是吸盘,而是无数哀嚎的、扭曲的人脸…… 他听见圣光军团士兵临死前的祈祷不是献给圣光,而是变成了某种对黑暗深渊的、狂热的赞美诗,他们的眼睛变得如同漆黑的珍珠…… 他感受到王冠接触他额头的那一瞬间,不是冲击,而是一种冰冷的“对接”,仿佛一个迷失的部件终于回归了它庞大的母体……

低语声无处不在,不再是模糊的噪音,而是变得清晰、诱人,充满了扭曲的逻辑和可怕的许诺。

“为何抵抗……回归宁静……万物终将合一……” “孤独的意志……脆弱的壁垒……融入我们……即是永恒……” “看……你的王国……终将在新的秩序中……获得另一种形态的‘和平’……”

幻象随之变化:暴风城不再是石砖与钢铁,而是变成了某种活着的、缓慢蠕动的、闪烁着幽蓝生物光的巨大珊瑚结构。市民们面无表情地行走着,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无形线缆操控的木偶。没有战争,没有贫困,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的……和谐。

他甚至看到了吉安娜、伯瓦尔、本尼迪塔斯……他们的身体也被部分同化,镶嵌在那巨大的生物结构中,成为了节点的一部分,脸上带着安详却空洞的微笑。

最大的恐惧并非毁灭,而是这种……失去自我的、永恒的“存在”。

“不……”安度因在梦魇中无声地呐喊,他的意志如同风暴中的孤灯,拼命抗拒着那同化的浪潮。“这不是和平!这是……终结!”

他集中全部的精神,试图从那庞大的信息流中,剥离出有用的碎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像是在滔天洪流中试图精准地捞起一枚特定的沙粒。

痛苦难以言喻。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将自己的灵魂撕下一小块,去触碰那冰冷的、异质的系统核心。

但渐渐地,一些破碎的、看似无意义的序列被他捕获: 一段关于“频率”与“共鸣”的冗余数据…… 一张不断重复的、扭曲的星图碎片,指向艾泽拉斯地壳深处的某个特定坐标…… 一个短暂的、关于“阈限之刻”的提及,似乎与某种天文排列的峰值有关…… 还有那个符号!瓦莉拉找到的那个符号!它在信息流中反复出现,被标注为“初级共鸣器激活范式”……

这些碎片本身毫无意义,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意图性”。

突然,所有的低语和幻象瞬间消失。

他悬浮在一片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

然后,一个意识“注意”到了他。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碾压式的存在感。古老、冰冷、浩瀚无边,如同整个宇宙的重压集中于此。它并没有“愤怒”或“恶意”,只是一种……基于纯粹计算的“关注”,如同程序员注意到了一段试图反向编译源代码的异常代码。

安度因感觉自己的意志在这“关注”下几乎要瞬间粉碎、蒸发。

就在他即将彻底崩溃,融入那片冰冷寂静之时——

一声遥远的、清脆的、与此地死寂格格不入的金属撞击声,穿透了层层噩梦,如同救命绳索般传入他几乎涣散的意识。

---

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一名医疗官端着空了的药碗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碗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响起。

就是这声微不足道的、现实的声响,如同锚点,将安度因的意识猛地从那片恐怖的深渊边缘拉回!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双眼骤然睁开,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悸。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救回,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冰冷的汗水几乎浸透了他的睡衣。

王冠上的黑痕缓缓平复,变回那令人不安的、缓慢蠕动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可怕交锋从未发生。

安度因颤抖着抬起左手,捂住依旧灼痛的额头,指尖触碰到王冠冰冷的金属,立刻如同触电般缩回。

每一次“过滤”,都是一次在鬼门关前的徘徊。每一次与那庞大意识的哪怕最轻微的接触,都会在他灵魂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冻痕。

他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强迫自己回忆、整理那些在极致痛苦中捕获的碎片信息。

频率……共鸣……地底坐标……阈限之刻……符号范式……

它们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疲惫欲死的大脑中漂浮。他知道它们至关重要,但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需要……帮助。但他不能将所有这些未经处理的、带有污染风险的信息直接告知旁人。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纸笔,原本是让他必要时记录身体状况的。

他用颤抖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关键词:

“频率调整” “地壳共振点” “星轨峰值?” “符号——钥匙?”

每一个词都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写完后,他几乎虚脱,手臂无力地垂落。

他看着那几张纸片,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极度的渴望。

他需要解析这些碎片。他需要有人能理解这些来自深渊的密码,却又不能直接接触深渊本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门外。投向了那个刚刚还在用奥术精准解析污血、此刻或许正在研究那个符号的女人。

吉安娜阿姨……

她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拥有足够的智慧、力量和对能量的理解,却又并非圣光体系,或许能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解读这些信息。

但这意味着,他必须再次冒险,将更多危险的碎片带给她。

安度因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这一次,在疲惫的深处,除了痛苦和恐惧,还燃起了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决意。

他必须找到那条,介于被彻底吞噬和盲目毁灭之间的,险峻之路。

哪怕每一步,都踏在自身灵魂的残垣之上。

深梦的回响渐渐平息,但获取的碎片却如同滚烫的焦炭,灼烧着他的手和他的心。他必须将它们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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