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镇口的方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依旧残留在我周围的空气里,冰冷而沉重。
他去了哪里?回镇妖司复命?还是继续追查别的什么?他最后那一眼,淡漠得令人心寒,又……令人莫名地不甘。
但我没有时间细究他莫测的态度。那几个茶客压低声音谈论的“黑风岭”和“丢失的东西”,像钩子一样牢牢抓住了我的心。
黑风岭……母亲被擒那晚,那些黑影身上冰冷的气息,与凌昊同源。他们是否也参与了黑风岭的事?那里丢失的“东西”,会不会与母亲有关?或者,至少能让我窥见镇妖司行事的一角?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压过了对凌昊的恐惧,压过了对前路未知的惶惑。
我必须去!
镇子不能再待了。凌昊的出现意味着这里已经成了危险之地。而黑风岭,既然有镇妖司活动的痕迹,或许反而能找到一线线索。
下定决心后,我没有丝毫犹豫。我迅速回到落脚的简陋客栈(用最后一点碎银租下的),收拾了仅有的几件物品——那身换洗的青色衣裙,母亲染血的木簪,还有……袖袋里那方素净的棉帕。
指尖触及棉帕,那冷冽的气息让我心尖微颤,随即被我强行忽略。
我将它深深塞进包袱最底层,像是要埋葬一个不该存在的涟漪。
退了房,我避开人流,沿着打听来的大致方向,快步出了镇子。
越往黑风岭方向走,人烟越是稀少。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两旁的山势越发陡峭,林木也变得幽深茂密,遮天蔽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像是淡淡的血腥味,又混杂着某种腐朽和焦糊的味道。
偶尔能看到被遗弃的破烂车架或是散落的行李,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可能发生的混乱。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小心地收敛起所有妖气,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心惊肉跳。
母亲的仇敌,那个冰冷强大的组织,或许就在这片山岭的某个角落。
走了约莫大半日,日头开始西斜,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前方道路旁,出现了一片明显的狼藉景象。
大片树木焦黑断折,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破碎的布条和几块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碎片。空气中那股焦糊和血腥味在这里变得格外浓重。
这里……就是之前茶客口中,山寨出事的地方?也是镇妖司插手的地方?
我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打斗痕迹异常激烈,却诡异得看不到任何尸体,甚至连大量血迹都很少,只有一些深褐色的、渗入泥土的斑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战斗结束后,将这里仔细“清理”过一遍。
是镇妖司的手笔吗?他们不想留下痕迹?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焦黑的泥土,试图感知残留的气息。
除了那股浓郁的焦糊味和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确实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冰冷气息——属于镇妖司的肃杀之气。但比凌昊身上的要驳杂、微弱许多,似乎来自不同的人,而且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
我闭上眼,全力运转微薄的妖力,仔细感知。
还有一丝极其古怪的残留。
非常淡,几乎要被镇妖司的气息和焦糊味彻底掩盖。那是一种……空洞的吸力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周围的生气、甚至是残留的魂魄能量都强行抽走了,只留下一种虚无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这种感觉……莫名地让我联想到自己吸取阳气时的行为,但却要霸道、彻底无数倍,充满了毁灭和掠夺的意味。
这绝不是镇妖司的正统手段!也不像是寻常妖物所为!
那是什么?
我正凝神感知,身后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断裂声!
有人!
我浑身汗毛倒竖,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狸猫般敏捷地闪身躲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心脏狂跳,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是谁?镇妖司的巡哨?还是……制造这片狼藉的未知存在?
我小心翼翼地,从石缝中向外窥探。
远处林间的阴影微微晃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猎户打扮的身影踉跄着跑过,他似乎受了伤,脚步虚浮,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不时仓皇回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并没有发现我,很快便消失在山路的另一头。
虚惊一场?只是个逃难的猎户?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这地方太诡异了,绝不能久留。
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那猎户跑过的地方,泥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微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极度谨慎地靠了过去。
那是一小块深色的、像是檀木制成的令牌,半掩在泥土里。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扭曲的符文,中央似乎有一个被灼烧过的模糊印记,触手冰凉,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残留的那丝“空洞吸力”感隐隐共鸣的诡异气息。
这不是镇妖司的东西!也绝非寻常物件!
我心跳再次加速,来不及细看,迅速将它捡起擦净,塞入怀中。
就在令牌入手的那一刻,怀中的母亲那根染血木簪,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怎么回事?
木簪对这令牌有反应?
难道……这令牌真的和母亲,和抓走她的势力有关?!
这个发现让我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虽然依旧迷雾重重,但这或许是我找到的第一个切实的、可能与母亲相关的线索!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和惊疑,最后扫了一眼这片死寂的狼藉之地,转身快步没入密林深处,向着更深的山岭方向走去。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夜间的山林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我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一个被遗弃的、小小的山神庙。庙门破损,里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神像早已斑驳不清,但却能遮风挡雨,暂时隔绝外界的气 息。
我仔细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疲惫不堪地走了进去,用找到的破烂蒲团勉强堵住门口。
庙内光线昏暗,只有残破的窗棂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终于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令牌和母亲的木簪。
木簪安静地躺在我手心,再无任何异样。而那令牌上的符文在微弱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莫测。
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黑风岭的惨案,镇妖司的介入,这诡异的令牌,母亲被擒……
这一切碎片,能否拼凑出真相的一角?
我握紧令牌和木簪,将它们紧紧贴在心口。
窗外,山风呼啸而过,穿过林木,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
在这荒废破败的山神庙里,我抱着膝盖,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但心底那簇寻找母亲的火苗,却因为这块意外获得的令牌,而顽强地燃烧起来。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谜团多么重重,我必须走下去。
只是不知为何,凌昊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这片孤寂的黑暗里。
我甩甩头,将他从脑海中驱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