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漫过操场边缘的铁丝网，付少宇的脚步在医务室门口顿住。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群趴在地上、连抬眼皮都费劲的少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歉意：
“抱歉啊各位，刚才下手是重了点。”他耸耸肩，一副“下次还敢”的欠揍模样，“下次……注意点。”
少年们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赵小天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显然是被这轻飘飘的“抱歉”噎得说不出话。肖雅别过脸，看着自己磨出血的手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是因为疼——这教官的“道歉”，比刚才的水枪更让人憋屈。
付少宇仿佛没看见他们的怨念，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教官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刚才谁在水枪上放水了，自己站出来。”
王猛和张强的身体同时一僵。刚才看着少年们被冷水浇得瑟瑟发抖，他们确实悄悄把水压调小了些，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付哥……”王猛张了张嘴，想解释。
“别叫我哥。”付少宇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操场的水泥地，“军令如山，训练场上没有‘心软’二字。你们是教官，不是他们的保姆。现在，去领罚。”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不用太多，俯卧撑，做到我满意为止。”
这话听起来轻飘飘，却比说“一百个”“一千个”更让人头皮发麻——谁知道这位“痞气”总教官的“满意”是个什么标准？
王猛和张强对视一眼，没再辩解，“啪”地立正敬礼：“是！”
两人走到操场中央，趴下就开始做俯卧撑。手臂刚撑起来，就听到付少宇凉凉的声音：“标准点。刚才看你们教孩子的时候，要求不是挺高吗？”
两人心里一凛，赶紧调整姿势，腰背挺直，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汗水很快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
付少宇看着他们，又扫了眼被教官们搀扶着往医务室走的少年，突然提高了声音，确保两边都能听到：“都看清楚了。在我这儿，没有特殊待遇，没有人情可讲。你们犯错受罚，他们犯错也受罚；你们心软放水要挨罚，他们偷懒耍滑同样要挨罚。”
他走到一个被扶着的少年面前，那人正是刚才被他踹倒的高个子，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付少宇蹲下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别觉得委屈。你们的父辈在部队里，犯错了一样要受罚，哪怕他是将军。这叫军纪，也是公平。”
高个子少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别过脸，没再说话。
“我付少宇，向来是个有人性的人。”付少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绝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不管你是干部子女，还是我的兵。”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大笑着转身离开操场。那笑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带着点张扬，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医务室里，教官们正给少年们清理伤口。酒精棉球擦过磨破的皮肤，疼得人龇牙咧嘴，却没人再像刚才那样哭闹或抱怨。
“刚才……王教官他们是因为我们才受罚的？”一个女生小声问，眼里带着点愧疚。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看着窗外操场上还在做俯卧撑的王猛和张强，又想起付少宇那句“不偏向任何一方”，心里那点对教官的怨恨，悄悄掺进了别的滋味。
赵小天看着自己被包扎成粽子的膝盖，突然低声说：“他说得对。我爸在团里，上次演习出了错，照样在全团面前做检讨。”
肖雅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手肘上的纱布，想起刚才付少宇踹倒高个子时，虽然狠，却没下死手——那一脚看着重，其实避开了要害，只是卸了他的力气。
操场中央，王猛和张强的动作越来越慢，手臂抖得像筛糠。付少宇的声音远远传来：“再加五十个。记住了，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将来他们走上战场，你们今天的‘放水’，可能会害死他们。”
两人浑身一震，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着牙，硬生生把那五十个俯卧撑做完，直到付少宇喊“停”，才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夜幕像巨大的黑布，缓缓罩住养马岛。医务室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里，少年们喝着教官端来的热姜汤，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驱散了冷水带来的寒意。
没人再说话，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抵触和怨恨，而是一种复杂的平静。他们或许还没完全接纳付少宇的“狠”，却开始明白，那份“不偏不倚”的背后，藏着另一种形式的“负责”。
付少宇站在营房的露台上，望着医务室的灯光，手里也捧着一碗姜汤。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