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不夜城三日，官道渐隐，戈壁漫延。风卷沙砾拍打着行囊，远处的蜃景里，竟浮着半截倾颓的城楼，檐角悬着的铜铃早已锈蚀，却似有若无地荡出清响。
“那是断城墟的影子。”向导勒住骆驼，喉结滚动着，“老辈人说，百年前那里是西域最大的商栈，后来一夜之间被黄沙埋了，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谢怜指尖拂过骆驼颈间的绒毛，灵狐从他袖中探出头，鼻尖抖了抖，忽然对着蜃楼的方向炸起绒毛。花城按住腰间的弯刀，眸色沉了沉：“不是蜃景。”
话音未落，前方的沙丘忽然塌陷，露出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喷涌而出。洞口边缘立着块残碑，碑上的字迹被风沙啃噬得只剩零星几笔，拼凑起来竟是“生人勿入”四字。
“下去看看。”花城率先跃入洞口，红绫在黑暗中绽开如血花。洞底比想象中宽阔，石壁上凿着密密麻麻的凹槽，每个槽里都嵌着半截枯骨，指骨蜷缩着，像是在抓挠什么。
灵狐忽然窜到角落，对着一堆散乱的竹简呜呜低鸣。谢怜拾起竹简，上面的墨迹已近褪色，却能辨认出是本商旅日记：“……断城墟的掌柜藏了批‘活货’，说是从极北冰原掳来的异族人，眼睛是淡金色的……”
“淡金色的眼睛？”花城忽然按住谢怜的肩，指向洞壁深处，“那里有光。”
石壁后竟是间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具干尸，穿着华贵的丝绸，指尖戴着枚鸽卵大的蓝宝石戒指。最诡异的是，干尸的眼窝虽已空陷，却残留着细碎的金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微光。
“是日记里的异族人？”谢怜刚要伸手，干尸忽然剧烈抽搐起来，胸腔里滚出个铜盒，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羊皮卷。
羊皮卷上画着幅地图，标注着断城墟的位置，而地图中央，用朱砂圈着个诡异的符号——与红妆寨祠堂壁画上的献祭图腾，只差了最后一笔。
“这符号……”谢怜指尖划过朱砂，忽然感到一阵灼痛，“像是没完成的诅咒。”
“不是诅咒，是契约。”花城拿起铜盒，盒底刻着行小字，“用异族血脉献祭，可换商路百年无虞。”
此时，灵狐突然咬住谢怜的衣袖，拖向石室角落。那里的地砖松动着，掀开后露出个深窖，窖里堆着数十具骸骨，每具骸骨的脖颈处都有深可见骨的勒痕，而他们的指骨间，都攥着同一种植物的种子——正是红妆寨漫山遍野的“不谢花”。
“原来不谢花的种子，是从这里带过去的。”谢怜心口发沉，“这些人……都是祭品？”
话音刚落，整座石室忽然震颤起来，石壁上的枯骨发出“咔哒”脆响，竟缓缓转动，露出背后的血字：“断城墟的掌柜骗了我们！他说只献祭一人，却要屠尽全族！”
“轰隆——”石顶骤然坍塌，黄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花城将谢怜护在身下，红绫结成密网挡住落石。混乱中，谢怜瞥见那具干尸的手指动了动，蓝宝石戒指滚落，在地上磕出道裂痕，里面竟嵌着张极小的画像——画中少女有着淡金色的眼睛，正对着镜头笑。
“她在等谁？”谢怜喃喃道。
黄沙淹没石室的前一刻，他们被一股力量推出了洞口。回头望去，断城墟的蜃景已消失，残碑上的“生人勿入”被新的血字覆盖：“谢君埋骨，魂归故里”。
向导看着他们沾满沙尘的身影，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见过‘城灵’了？”
谢怜望着渐渐平复的沙丘，灵狐正用爪子扒拉着枚金粉凝成的花瓣，花瓣触风即散。他轻声道：“我们只是送了位故人回家。”
风沙再起时，前方的戈壁上竟凭空出现了条石子路，蜿蜒着通向远方的绿洲。花城握紧谢怜的手，弯刀在鞘中轻鸣，似在提醒着前路未卜。而那枚从干尸手中滚落的蓝宝石戒指，正静静躺在谢怜的行囊里，折射着细碎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