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符号烫得像块烙铁,可它一热,四周乱飘的光点反倒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牵住了线。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颗泛着粉光的记忆碎片已经贴上我的额头。
脑袋嗡了一下。
画面突然跳转到一个阳光很亮的午后。我穿着高一的校服,站在教学楼拐角的饮水机前,低头拧瓶盖。风吹得我刘海乱飞,我抬手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瓶身,水洒出来,滴在鞋面上。
我皱眉,低头拍了拍。
就在那一瞬间,镜头外,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江逾白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笔记,动作顿了半秒。他抬头看我,嘴角动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不是礼貌性的点头,也不是考试后递答案时的轻抿,是真正地、因为看到我而弯起眼睛的笑。短促,克制,像怕被人发现。
画面戛然而止。
我喘了口气,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眼前还残留着那抹笑的轮廓,清晰得不像幻觉。可我根本不记得那天他也在。
“你……刚才做了什么?”我盯着江逾白。
他靠在一片漂浮的星轨边缘,脸色发白,呼吸比刚才更浅。听到我问,他抬手又抓了一颗光点,指尖发颤,却还是把它按向我。
“别躲。”他说。
我没躲。
光点一触即融,又是一段记忆涌进来。
我看见自己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写题,阳光斜着照在草稿纸上。我咬着笔帽,皱眉盯着一道函数题。十分钟过去,我撕了三张草稿纸。
就在我把第四张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时,斜后方的座位上,江逾白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什么。我凑近看——纸上密密麻麻排着三十七个小人,全穿着我的校服,姿势各不相同:低头走路、弯腰捡笔、靠墙等电梯。
最后一个,正把草稿纸揉成团。
我猛地回头。
江逾白正看着我,笔尖停在纸上,没躲开。他没说话,只是把本子合上了。
记忆断了。
我胸口发闷,像是有东西堵着上不来。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它们真的发生过。
“你一直……都在看我?”我声音有点哑。
他没回答,反而抬手又去抓第三颗光点。
“别再强行输出了!”我伸手拦他,“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住——”
话没说完,他忽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旁边倒去。我扑过去扶他,手刚碰到他肩膀,一股电流似的刺痛从掌心符号窜上来,直冲脑门。
无数画面炸开。
我看见自己在食堂打饭,端着餐盘找座位。香菜混在青菜里,我皱眉挑出来。下一秒,餐盘被人轻轻往里推了半寸,刚好避开那堆香菜。
我抬头,江逾白已经走远。
我看见自己在教室外等同学一起去超市,下雨了,我没带伞。我在屋檐下站了十分钟,最后冒雨跑出去。快到路口时,一把黑伞突然出现在头顶。
我没回头,可伞柄的角度,是朝着我偏的。
我看见自己在运动会摔倒,膝盖擦破,坐在终点线哭。看台上一阵骚动,有人冲下来,鞋子跑掉一只,跪在我面前,声音发抖:“疼不疼?”
是我。
全是我。
而他,每一次都在。
“为什么……”我抬头看他,“你从没说过?”
他靠在星轨上,喘得厉害,额角全是冷汗。听到我问,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笑不出来。
“说了,你未必信。”他声音很轻,“而且……我怕你烦。”
我愣住。
他抬手,指尖擦过我脸颊,像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在这里。然后他闭了闭眼,又去摸自己衣领。
我突然伸手,一把扯开他衬衫领口。
锁骨下方,一道细疤横着划过皮肤。再往下,还有几道,长短不一,深浅不同,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一道一道刻上去的。
“这是什么?”我声音发紧。
他想拉回去,被我按住。
“没什么。”他低声说,“旧伤。”
“骗人。”我盯着那些疤,“你是不是……每次我拒绝你,你就——”
“不是拒绝。”他打断我,声音哑得不像话,“是没回应。你从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我……就想留下点什么,证明我存在过。”
我手一抖。
掌心的符号忽然发烫,像是被什么激活了。我没多想,直接把手按在他锁骨下的疤痕上。
一瞬间,记忆反向流动。
不是他给我,是我送回去。
我把自己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的场景推了过去——我拿着他的笔记,站在教室门口,问他要不要还。那天我紧张得手心出汗,声音发抖,可我还是去了。
然后是借笔那天,我红着脸说“能借支笔吗”;是食堂他帮我挡香菜,我小声说“谢谢”;是下雨天他默默撑伞,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把所有我曾以为微不足道的互动,全都送了回去。
他猛地睁眼,瞳孔剧烈收缩。
“你……能反向输入?”
“我不知道。”我咬牙,“但你得记住,这些不是你单方面的执念。是我真的,在回应你。”
星海忽然震了一下。
四周漂浮的记忆光点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重组。原本杂乱无章的碎片开始排列,形成一条条发光的轨迹,交织成网,缓缓向中心收拢。
通道在成型。
可江逾白的身体却在往下沉,像是被什么往下拽。我立刻抓住他手腕,掌心符号再次发烫,我拼命把记忆光点往他那边引,试图稳住他的意识。
“别松手。”我说。
他点头,手指用力回握。
“林溪。”他忽然叫我名字,不是“同学”,不是“你”,是完完整整地,叫了一声“林溪”。
“嗯。”
“从2015年9月17日开始,我每一天都在等你走向我。”
我眼眶发热,却不敢眨眼。
“那你现在,还要等吗?”
他没回答,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掌心,把我的手贴在他心口。
那里,星图的纹路正在缓缓跳动,和我的同步。
星海中央,一道光流缓缓打开,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口子。四周的记忆碎片开始往里收,像是被吸入漩涡。通道稳定了。
“该走了。”他说。
我点头,握紧他的手。
可就在我们准备迈步时,他忽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星海。
“等等。”他低声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颗最小的光点悬浮在通道边缘,颜色发暗,像是被遗忘了很久。它没跟着其他碎片流动,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江逾白伸手,把它捞了过来。
光点一触即融。
画面出现——
我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支钢笔,笔身刻着Lx。那是我第一次主动还他笔记,问他要不要。
可画面里的我,左肩胛骨下方,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还没干。
那是我插笔的地方。
但这个场景,系统没记录过。
因为那时候,系统已经乱了。
江逾白盯着那道伤口,眼神变了。
“这不对。”他声音压得很低,“这个画面……不是已发生的。”
我没说话。
他猛地抓住我手臂:“林溪,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