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还牵着我，掌心的温度混着雨水的凉意。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湿漉漉的校道像被重新洗过，连空气都安静得不像话。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忽然想起刚才在操场，他跪在水里，把那张泛黄的报名表递给我时的样子。
我松开他的手，伸手探进他西装内袋。
想再看看那张纸。
指尖却碰到了一片冰凉的金属。
我怔了一下，慢慢把它抽出来。是一枚芯片，边缘打磨得很光滑，借着路灯的光，能看清上面刻着一行小字：Lx-JYb Sync_0917。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没多想，我把芯片插进手机接口。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三秒后，猩红的数字跳出来：「23:59:59」。
下方一行小字闪烁：「宿主情感值超标，抹杀程序待激活」。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僵住。
不是系统已经消失了吗？
不是说，从我学会发布任务的那一刻起，它就完成了使命？
我立刻拨通他的号码。
无人接听。
我抬头四顾，他刚才还在我身边，可现在，人不见了。
我攥着手机往教学楼跑，脚步踩在积水的台阶上，溅起一片水花。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原本是开着的，可我刚靠近，门锁“咔”的一声自动落下，灯也变成了暗红色。
广播突然响了。
机械女声没有情绪：“检测到情感同步值突破阈值，倒计时启动。宿主需在时限内完成权限交接，否则执行强制抹杀。”
我站在门口，呼吸发紧。
权限交接？
交接给谁？
我翻出相册，快速滑动照片。一张张都是他——在图书馆递笔记，在食堂帮我挑香菜，在楼梯口假装偶遇。最后停在一张他笔记本的特写上。那页画着一个简易的时间轴，起点标着“2015.9.17”，终点写着“Lx解锁日”。
我盯着那个日期，忽然想起什么。
高一报名那天，他站在树后，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后来在系统任务记录里见过那张纸的扫描件——上面是一串数字密码，被红笔圈了出来。
我输入我的生日和系统激活日的组合：。
手机屏幕猛地爆出红光。
倒计时数字扭曲了一下，变成：「ERRoR」。
广播声再次响起，语速加快：“检测到非法操作，强制抹杀程序提前启动。倒计时锁定，不可逆。”
我拔出芯片，手有点抖。
不能慌。
我还有时间。
我转身要走，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住手腕，猛地按在墙上。
是江逾白。
他喘着气，额前的发还在滴水，眼神却很沉。没等我开口，他低头吻了下来。
唇上是雨水的味道，还有他一贯的、淡淡的薄荷气息。
这个吻很急，像在抢时间。
我挣扎了一下，他没松开，反而加深了力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另一只手压着我的肩，不让我退。
直到我快喘不过气，他才松开。
我瞪着他，刚要说话，他却一把扯开领带，又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颈侧贴着一块黑色装置，表面是微型屏幕，正同步显示着那串猩红的倒计时：23:57:12。
“别碰芯片。”他声音很轻，却压得极稳，“这不是你能解的谜。”
我盯着那块装置，手指慢慢抬起来，碰了碰它。
冰凉的。
“这是什么？”
“遥控器。”他说，“连着心跳监测和定位。如果倒计时归零，或者我主动按下终止键，系统会判定宿主失控，启动清除。”
我愣住：“清除？”
“包括我。”他看着我，“也包括你。”
我手指一颤。
“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所有规则。”他低声道，“但规则不允许我提前告诉你。系统判定‘情感值超标’的那一刻，程序自动激活。我只能在你触发错误操作后出现，阻止你继续。”
“所以你刚才不是走开，是去准备这个？”
他点头。
“那你现在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我刚刚输错了密码？”
他没否认。
“我只是想试一下。”我声音有点哑，“我以为密码和我们有关。”
“它确实和我们有关。”他抬手，指尖擦过我脸颊的水痕，“但不是生日，不是日期，不是任何你能查到的数据。它是动态的，只在特定条件下生成。”
“那我该怎么办？”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他说，“现在开始，交给我。”
“可你脖子上这个——”
“是我的权限凭证。”他打断我，“也是保险。只要我还活着，倒计时就不会真正启动抹杀。但如果你继续干预，系统会判定你拒绝交接，直接跳过等待期。”
我盯着他颈侧的屏幕。
数字还在走。
23:56:03。
“所以你现在出现，是为了让我停下？”
“是为了让你相信。”他看着我，眼神很静，“不是系统，不是任务，不是巧合。是我。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让你活，想让我自己也活着，和你一起。”
我喉咙发紧。
“如果我不信呢？”
“那你现在就可以拔掉芯片，或者砸了手机。”他说，“但你要知道，一旦你切断信号，系统会立刻判定‘双宿主失联’，启动最终程序。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我沉默。
他伸手，把芯片从我手里拿走，重新放回西装内袋。
“回去吧。”他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它在走。”我盯着他颈侧的屏幕，“它一直在走。”
“那就让它走。”他重新系好领带，遮住那块装置，“我陪你走到最后。”
“如果最后是死呢？”
“那也是我们一起。”
我看着他。
他没笑，也没躲开我的视线。
雨又开始下了，很小，落在脸上像针尖。
我忽然伸手，摸进他内袋，把芯片又掏了出来。
他瞳孔一缩，刚要阻止，我已经把芯片贴在自己手机背面，按住不放。
“不行。”我说，“这次换我来决定。”
“林溪——”
“你说权限要交接。”我打断他，“那我现在就要知道，交给我之后，我能做什么？能不能停下它？能不能改写规则？”
“你不能。”他声音沉下去，“交接只是让你看到真相。真正的控制权，从来不在你手里。”
“那在谁手里？”
“在系统。”他顿了顿，“也在你心里。”
我皱眉。
“什么意思？”
“密码不是数字。”他看着我，“是心跳。系统只认一个值——当你的恐惧、犹豫、怀疑全部归零，纯粹的信任达到临界点时，它会自动生成解锁码。在此之前，任何尝试都是触发警报。”
我愣住。
“所以……我不是要破解它？”
“你是要超越它。”他轻声说，“就像你完成第一个任务那样。不是因为系统要求，而是因为你愿意。”
雨越下越大。
我握着芯片，指尖发烫。
“如果我一直不信呢？”
“那倒计时就不会停。”他说，“我们就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你做出选择。”
“可万一我选错？”
“没有错。”他伸手覆上我的手，“只有你。”
我盯着他眼睛。
他没躲。
良久，我松开手，把芯片递还给他。
他接过，正要收起，我忽然又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
他停下。
“你说系统只认信任。”我盯着他颈侧的屏幕，“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信你。不是因为你说的，是因为我看见了。你等了七年，连我捡张纸都记得。这种人，不会拿我的命开玩笑。”
他呼吸一滞。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任务交给我。”
他摇头：“这不是任务。”
“是。”我盯着他，“现在它死了。任务一：让我参与。任务二：不准再一个人扛着。任务三——”
话没说完，他忽然抬手，按住我的后颈，把我拉向他。
不是吻。
他额头抵着我的，呼吸交错。
“别发布任务。”他声音很哑，“这次，让我求你一次。”
“求我什么？”
“求你……别管倒计时。”
“可——”
“求你当个普通人。”他打断我，“就这一次。别查，别试，别想。让我保护你，哪怕只有二十四小时。”
我闭了闭眼。
“如果我不答应？”
“那我就一直这样抱着你。”他手臂收紧，“直到你答应。”
雨砸在我们身上，顺着发梢流进衣领。
我抬起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好。”我说，“我答应你。”
他松了口气，稍稍退开一点，抬手擦掉我脸上的雨水。
就在这时，他颈侧的装置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闪烁，倒计时数字跳动间，浮现出一行新提示：
「信任值检测中……同步率87%」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变。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行字很快消失，倒计时继续走动。
23:55:18。
我抬头看他。
他没说话，只是把芯片重新塞进内袋，然后握住我的手。
“走吧。”他说，“回家。”
我点点头，跟着他转身。
走了几步，我忽然停下。
“江逾白。”
他回头。
“如果系统要的真是信任……”我看着他，“那它现在应该知道，我早就信你了。”
他静静看着我，没说话。
雨中，他眼底有一点光。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颈侧的装置。
冰冷的表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屏幕闪了一下。
倒计时数字停住了一瞬。
随即，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