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冰冷刺骨的黑暗，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泥土的腥气。
林凡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渊里漂浮，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胸口那毁灭性的剧痛狠狠拽回。碎裂的骨头碴子仿佛扎进了肺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烙铁。
他要死了。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如同魔主的低语，烙印在他即将消散的神魂里。
就在意识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丹田最深处的气旋，顽强地、近乎本能地，自行旋转了一下。
《万劫不灭经》的功法路线，即便在他意识昏迷的情况下，依旧凭借着最后一点惯性，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
而指根上的源戒，依旧持续散发着那股冰凉却精纯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他近乎干涸毁灭的经脉，吊住了最后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凡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一片血红。窝棚顶破洞透下的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还活着。
以一种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状态活着。
剧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意识，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自己口腔里浓郁的血腥和一种内脏受损后的腥甜味。
不能昏过去。昏过去，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他尝试动弹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钻心的撕裂感。胸口塌陷处，胡乱洒上的止血散药粉被血浸透，结成了暗红色的硬痂，勉强封住了外伤，但内里的破碎依旧。
灵力几乎枯竭，经脉如同被碾碎的河道，残存着源戒提供的微弱冰凉气流，缓慢修复着，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他需要灵力，需要庞大的能量来修复这具破败的身体。
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不远处跌落在地的残影短刃上，还有那个炼气五层修士的储物袋。
希望还在里面。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瘫痪的蠕虫，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胸口的重伤，带来眼前阵阵发黑和几乎令人窒息的痛楚。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身下的土地。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终于，手指触碰到了冰凉的储物袋。
神识艰难地探入其中——之前搜刮的丹药瓶散落着。他辨认着，忽略那些攻击性的符箓和材料，终于找到了两瓶标注着“回春散”、“蕴脉丹”的疗伤丹药。
品质一般，但对现在的他而言，是救命的稻草。
他用颤抖的手倒出丹药，甚至来不及分辨剂量，一股脑地塞进口中，胡乱吞咽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股或温和或清凉的药力散开，开始滋养破损的经脉和内腑。剧痛稍稍缓解，但距离修复还差得远。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等待着药力发挥。
窝棚外依旧寂静，但远处的巷口，隐约传来居山盟修士搜查盘问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这里不能再待了。王仙师随时可能回来，或者派更多人来。
必须离开。
他挣扎着，将残影短刃捡起，紧紧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传来，似乎能稍稍镇压那蚀骨的疼痛。又将储物袋费力地系回腰间。
然后，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再次栽倒。胸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步一步，挪向窝棚被他撞出的破洞。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穿过破洞，重新回到巷道。阳光有些刺眼，巷子里依旧弥漫着未曾散尽的血腥气，那几具居山盟修士的尸体还躺在原地，无人收拾，显然后来的搜查者尚未到达这个角落。
这幅惨状，就是他如今的写照。
他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辨认了一下方向，他朝着与贫民区中心相反的方向，踉跄前行。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志强撑着。
沿途，偶尔有窝棚里的贫民透过缝隙看到他，无不吓得立刻缩回头，紧闭门窗。他此刻的模样太过吓人——浑身浴血，胸口塌陷，脸色惨白如鬼，眼神却冰冷得骇人。
无人敢过问，无人敢阻拦。
他就这样，拖着濒死的残躯，一步一步，挪出了这片血腥的巷道，挪向了更边缘、更荒凉的地带。
最终，他在一片完全废弃的烧砖厂区深处，找到了一个积满雨水和污物的破旧水塔。水塔底部有一个锈蚀的铁门，虚掩着。
他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铁门，里面是更加浓重的铁锈和污水腐败的气味。空间不大，但足够隐蔽，暂时安全。
他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在这恶臭与黑暗中，如同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
依靠着储物袋里有限的疗伤丹药和源戒持续不断的微弱滋养，配合《万劫不灭经》强大的根基修复能力，他的伤势极其缓慢地好转着。
胸骨开始愈合，内腑的破裂逐渐弥合，枯竭的灵力也开始重新滋生。
但过程缓慢而痛苦。丹药很快耗尽，他只能依靠源戒和功法自行恢复。饥饿与干渴不断折磨着他，他只能舔舐铁壁上凝结的污浊水汽，或者偶尔抓到一两只误入的老鼠，生吞活剥，用以果腹。
魔主再也没有出声，仿佛在冷眼旁观，看他如何在这绝对的困境中挣扎。
林凡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沉与剧痛的交替中。但每当清醒时，他都会强行运转功法，引导那微弱的能量修复身体。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始终冰冷而清醒。
他清楚地记得昏迷前的那一刻，魔主提出的那个诱惑，以及自己最终的选择。
吞噬生灵……
他握紧了残影短刃。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理智。
时间一天天过去。
外面的风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居山盟的大规模搜索似乎停止了，或许他们认为他早已伤重死在了某个角落。
直到第七天夜里。
林凡胸口的剧痛终于减轻到大半，虽然依旧脆弱，但已能进行小幅度的活动。丹田内的气旋重新凝聚，修为竟然在重伤愈合的过程中，隐隐又精进了一丝，接近炼气三层巅峰。
他正尝试着活动手臂，适应着恢复的身体。
水塔锈蚀的铁门外，忽然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不是居山盟那种粗暴的搜查，而是更加小心、甚至带着某种鬼祟的意味。
林凡瞬间屏息，身体紧绷，悄无声息地滑至门后阴影中，残影紧握。
“…确定是这里？那东西的气息最后消失在这附近。”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道。
“不会错，‘寻灵鼠’的反应很强烈。虽然很微弱，但那种阴寒死寂的味道，绝对是‘阴煞石’没错！”另一个声音带着兴奋。
“妈的，这鬼地方真臭！快点找到，这玩意儿可是炼制‘百魂幡’的上好材料，值不少灵石！”
阴煞石？炼制魔道法器百魂幡？
林凡心中一动。这东西，《万劫不灭经》杂篇似乎也有提及，乃是极阴之地凝聚的秽气结晶，对修炼某些阴邪功法的修士是宝贝，但对正道修士而言却是剧毒。
外面是两个魔修？修为似乎不高，也是炼气三四层的样子。
那两人开始在水塔附近仔细搜寻起来，越来越靠近铁门。
林凡眼神闪烁。他现在状态依旧不佳，正面冲突并非上策。
但……
就在其中一人的手即将触碰到铁门的刹那！
林凡猛地从内部一脚踹在铁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锈蚀的铁门猛地向外弹开，狠狠撞在那毫无防备的修士身上！
那修士惨叫一声，被撞得踉跄后退，胸口气血翻腾。
另一人大惊失色：“谁？！”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疾风般从门内扑出！目标直指那被撞退的修士！
林凡虽然重伤未愈，但搏杀的本能和对时机的把握依旧狠辣！残影短刃直取对方咽喉！
那修士仓促间想要抵挡，但林凡的速度远超他预料！
嗤！
刀锋掠过，带起一蓬鲜血！
那修士捂着喷血的喉咙，眼中充满惊骇，咯咯几声，倒地抽搐。
另一名修士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竟不战而逃，转身就跑！
林凡没有追。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胸口传来阵阵隐痛。刚才爆发牵扯到了旧伤。
他弯腰在那死去的魔修身上搜索，果然找到了几块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色矿石，正是阴煞石。还有一个品质一般的储物袋，里面有些灵石和魔道材料。
他收起战利品，正准备退回水塔。
目光忽然被那魔修腰间挂着的一个黑色木牌吸引。
木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鬼首图案，下面有两个小字——【幽冥】。
幽冥教？
林凡眉头微皱。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附近一个势力不小的魔道宗门，行事诡秘狠辣。
自己杀了他们的人，怕是又惹上了新的麻烦。
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退回水塔，关上门。
看着手中那几块阴寒刺骨的阴煞石，又想起《万劫不灭经》中一篇提及炼化阴煞、淬炼神魂的偏门法诀。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
魔主要他清醒地看着。
那他，便看看这条不同的路，究竟通往何方。
他拿起一块阴煞石，冰冷刺骨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
然后，他缓缓运转起那篇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