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结束了《回声》的所有拍摄,带着一身疲惫和沉浸在角色中尚未完全抽离的敏感,回到了北京。
她敏锐地察觉到破万卷有些不对劲。
破万卷依旧会来接机,会为她准备好清淡适口的饭菜,会在她深夜看剧本时沉默地陪伴。但长歌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被紧紧的捂着,一种无形的隔阂感悄然滋生。
破万卷待在书房的时间变得更长,有时甚至会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她的话更少了,眼神里时常带着一种长歌看不懂的、沉郁的思虑。当长歌试图靠近,想分享《回声》拍摄中的感悟,或者询问她新书的进展时,破万卷的回应总是简短而克制,仿佛在两人之间拉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长歌起初以为是她写作压力太大,或者自己过于敏感。她尝试用各种方式逗她开心,分享圈内的趣闻,甚至笨拙地学着做一些破万卷可能喜欢的点心。
但破万卷只是接过点心,淡淡地说声“谢谢”,然后继续陷入自己的沉默里。
那种沉默,不像以前那种令人安心的、彼此自在的静谧,而是一种带着压抑和回避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清晨,长歌在破万卷的书房角落,看到了那份万家文化基金的企划书。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原来,那些沉重的思虑,那些莫名的疏离,源于此。
晚上,长歌煮了两杯咖啡,端到书房。她将其中一杯放在破万卷手边,然后靠在书桌旁,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是因为那个项目吗?”长歌开门见山,声音平静。
破万卷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你不想接,对吗?”长歌问。
“……嗯。”
“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破万卷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时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长歌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看着她紧抿的唇线,一股混合着心疼和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
“破万卷,”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是需要你小心翼翼保护起来,不能沾染半点风雨的瓷器吗?还是……一个会让你感到负担的麻烦?”
破万卷猛地抬起头:“不是!”
“那是什么?”长歌迎上她的目光,眼神灼灼,“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一个人扛着?是觉得我无法理解,还是根本不相信我能和你一起面对?”
“我不想让你卷进这些无聊的事情里!”破万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罕见的焦躁,“那些家族的、利益的纠葛,又脏又复杂!你的世界应该是干净的,是演戏,是掌声,是光!”
“可我的世界里也有你!”长歌打断她,眼眶微微发红,“你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的一部分!无论它是干净的,还是复杂的!破万卷,我们是恋人,不是吗?恋人难道不就应该共享快乐,也分担烦恼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破万卷:“还是说,你所谓的‘在一起’,只限于分享那些轻松美好的部分?一旦遇到现实的、棘手的难题,你就习惯性地把我推开,自己躲回你的堡垒里?”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破万卷一直试图封锁的心门。她看着长歌泛红的眼眶和受伤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
她不是不信任长歌,而是……她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习惯了用沉默和距离来解决麻烦,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在亲密关系里,展示自己的脆弱和困境。
“我……”破万卷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头,声音低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
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无措和脆弱,长歌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但那份委屈和失望并未完全消散。
“破万卷,”长歌的声音带着疲惫,“爱不是单方面的保护和承担。爱是信任,是坦诚,是哪怕前路荆棘,也愿意携手同行。”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始终无法真正对我敞开,如果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你那层自我保护的壁垒,那么……我们所谓的‘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句话,长歌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书房。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空间。
破万卷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长歌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防御机制。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沉默,她的独自承担,对于一段渴望深度连接的关系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爱,原来不仅仅是靠近,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
而她,似乎还没有完全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