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云深不知处的山门,蓝景仪就赶着辆青篷马车候在石阶下。车辕上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晒干的莲子和凤凰花粉,筐沿还插着两枝并蒂莲——是蓝思追今早特意从塘里折的,说要给聂家添些喜气。
蓝承宇背着剑先跳上车,剑鞘在木板上磕出轻响。“爹,娘,快些!”他探出头朝廊下喊,“金凌叔叔说,金陵的早市有糖画,念安不是要学画孔雀吗?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蓝念安正被江念卿牵着系衣带,闻言蹬着小短腿往马车跑,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修好的木孔雀锦囊,跑起来锦囊上的流苏扫着小腿,像只追着自己尾巴的小兽。“等等我!”他奶声奶气地喊,跑过莲塘时忽然停住,回头指着塘中央,“娘亲你看!并蒂莲又开了一朵!”
江念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光里的新莲正颤巍巍舒展花瓣,露水滚落时,映出细碎的虹光。蓝思追拎着行李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莲塘,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拂乱的鬓发:“走吧,到了金陵,让金凌带你去看他养的白孔雀,比这莲花开得还热闹。”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蓝景仪正翻着聂宗主托人送来的新话本,书页间夹着张画稿,是他昨日画的并蒂莲。“你看聂明玦这老小子,”他啧啧称奇,“话本里竟把魏前辈当年骑驴闹金陵的事写得活灵活现,还说要让新娘子学蓝先生当年,用姑苏的云锦做嫁衣呢。”
江念卿凑过去看,画稿背面有行批注,是聂宗主那笔力遒劲的字:“当年蓝二公子着白衣迎亲,魏公子红衣似火,倒比这并蒂莲更相映成趣。”她忽然想起相册里那张褪色的照片,魏无羡穿着红衣坐在驴背上,蓝忘机牵着缰绳走在旁边,两人衣袖相触的地方,落着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莲瓣。
“对了,”蓝思追忽然从行囊里取出个油纸包,“这是给金凌的,他去年说想吃云深不知处的莲子酥,我让膳堂的弟子做了些。”油纸包刚打开,甜香就漫了满车,蓝念安踮着脚够了半天,被蓝承宇笑着按住肩膀:“小馋猫,到了金陵有你吃的,这是给金凌叔叔的。”
马车行至中途,路过片枫树林。风过时,红叶簌簌落在车篷上,蓝景仪忽然掀开车帘往外看,指着远处的官道喊:“那不是金凌吗?”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金凌骑着匹白马立在道旁,身侧跟着个穿浅蓝长衫的少年,眉眼间有几分聂家的英气,想必就是那位即将成亲的聂家小公子。蓝念安一看见白马,立刻扒着车帘喊:“金凌叔叔!”
金凌勒转马头迎上来,马鞍上挂着个食盒,见了蓝念安便笑着递过来:“猜猜里面是什么?”食盒打开,里面是只糖画孔雀,尾羽翘得高高的,沾着亮晶晶的糖霜。
蓝念安欢呼着接过来,舔了口糖霜,忽然把怀里的木孔雀递过去:“这个给你!是蓝湛先生雕的,比糖画还好看!”
金凌接过锦囊时,指尖触到木孔雀翅膀的纹路,忽然想起小时候,蓝忘机先生教他握笔练字,也是这样用温热的指尖裹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写“雅正”二字。他低头看着锦囊,又看了看江念卿怀里的旧相册,忽然笑道:“当年魏前辈总说,蓝先生的手艺藏在骨子里,连雕只孔雀都带着姑苏的温润。”
进了金陵城时,早市的喧闹扑面而来。糖画摊前围满了孩童,蓝念安拉着聂家小公子挤进去,举着木孔雀比划:“要画这个!要像蓝湛先生雕的一样,翅膀上有花纹!”小公子被他逗笑,弯腰替他理了理被糖霜粘住的刘海:“好,就画带花纹的孔雀。”
蓝承宇跟着金凌去了校场,说是要请教“裂冰”的诀窍。江念卿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练剑,金凌的招式依旧带着江澄先生当年的利落,而蓝承宇挥剑时,袖摆扬起的弧度,竟有几分蓝忘机先生的影子。
蓝思追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盏莲子羹,是用带来的凤凰花粉调的。“你看,”他递给她一盏,“金凌这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倒比云深不知处的枫叶更艳些。”
江念卿舀了一勺莲子羹,甜香里混着远处的笑闹声。不远处,蓝景仪正举着相机追拍蓝念安和聂家小公子,两人举着糖画孔雀跑过回廊,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振翅的小雀。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魏无羡也是这样举着相机,追着少年时的金凌和蓝思追跑,蓝忘机站在廊下看着,手里提着给他们买的糖葫芦。时光好像绕了个圈,那些鲜活的身影换了模样,可落在檐角的阳光,混着糕点甜香的风,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傍晚时,聂家开始张挂红灯笼。金凌陪着江念卿去看新娘子的嫁衣,云锦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像蓝忘机先生当年抄的家规。“这是按蓝先生留下的绣样做的,”金凌指着莲心处的金线,“你看这莲子的纹路,和云深不知处莲塘里的一模一样。”
江念卿指尖拂过绣样,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喧闹。蓝思追走进来,笑着说:“聂家小子正学魏前辈当年,骑着驴子在巷子里转圈呢,蓝景仪举着相机跟在后面,说要把这画面画进话本里。”
暮色漫上来时,众人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桌上摆着金陵的盐水鸭,也有云深不知处带来的莲子羹。蓝念安趴在聂家小公子膝头,听他讲聂宗主话本里的故事,讲到魏前辈和蓝先生分食莲蓬时,忽然抬头问:“是不是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一个剥莲子,一个收花瓣?”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江念卿看着蓝思追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当年的暖,酿成了此刻的甜。就像这莲子羹里的蜜,就像灯笼映在窗纸上的光,就像每个被时光温柔接住的瞬间。
夜风穿过金陵的街巷,带来远处的蝉鸣。江念卿抬头望向天边的月,忽然想起云深不知处的莲塘——此刻,那里的并蒂莲,应当也正迎着月光,静静舒展吧。
而风里的暖意,早已漫过姑苏的山水,落在金陵的灯火里,岁岁年年,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