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与四季（续四）
开春的风还带着点凉，林听言整理阳台花盆时，翻出了去年秋天买的花籽袋——浅褐色的纸袋上印着细碎的雏菊花纹，是上次和周叙白逛花市时特意挑的，说好了要种在小银杏旁边。她捏着纸袋走到客厅，周叙白正趴在茶几上翻旧照片，见她过来，伸手把人拉到身边：“看，这是去年冬天给小树挂灯笼时拍的，你当时手冻得通红还不肯揣兜。”
林听言凑过去看，照片里的小银杏裹着厚厚的麻绳，枝桠上的小红灯笼在雪地里亮得扎眼，自己缩着脖子站在树旁，鼻尖都泛着粉。她笑着把花籽袋放在照片上：“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把花籽种上吧？顺便看看小树有没有发新芽。”
周叙白立刻把照片收进相册，起身去玄关拿外套，还不忘顺手拎上小铲子和洒水壶——那是上次种多肉剩下的，特意洗干净收在储物架最下层，就等着开春用。出门时，林听言又折返回家，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去年晒的干桂花：“上次做桂花糕还剩了点，带过去撒在树根旁，说不定小树也喜欢这香味。”
到山坡时，风里已经能闻见泥土的腥气，去年冬天裹在树干上的麻绳还好好的，只是边缘被风吹得有些毛躁。周叙白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了树干：“得慢慢解，别把新冒的芽蹭掉了。”林听言蹲在旁边帮着扶着绳头，眼睛盯着树干仔细看——果然在去年发现小芽的地方，冒出了两片嫩黄的新叶，比指甲盖还小，裹在淡绿色的芽鞘里，像藏着两粒小珍珠。
“你看，发新芽了！”林听言声音都放轻了些，伸手想去碰，又怕手上的温度烫着它，最终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周叙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弯得更厉害，解完麻绳后，又把带来的旧棉花轻轻铺在树根周围：“再盖几天，免得晚上降温冻着根。”
接着便是种籽。周叙白拿着小铲子，在小银杏周围的空地上慢慢挖小坑，坑挖得浅，直径也就比花籽大一圈，每隔半米远挖一个，像是在树干周围画了个浅浅的圈。林听言蹲在旁边，从纸袋里倒出花籽——小小的花籽呈浅棕色，带着细微的纹路，她每次只捏两粒，轻轻放进坑里，再用指尖拢起细土盖上，动作慢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珍宝。
种完最后一粒花籽，周叙白拿起洒水壶，壶嘴对着土坑慢慢浇，水流细得像线，生怕冲跑了刚盖好的土：“得浇透，但不能淹着，等过些日子，这些地方就能长出小雏菊了。”林听言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把玻璃罐里的干桂花倒在手心，一点点撒在树根周围，金黄的桂花落在褐色的泥土上，像撒了层碎金子。
两人坐在去年铺过的野餐布上，阳光透过小银杏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叙白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倒出两杯温乎乎的蜂蜜水，递了一杯给林听言：“上次你说蜂蜜水要温着喝才不刺激嗓子，特意晾到现在。”林听言捧着杯子，看着小银杏的新叶在风里轻轻晃，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是上次周叙白说要画小树样子的那本，封面是浅绿色的，还没拆封。
“我们今天开始记吧？”她把笔记本递过去，“先把今天发新芽、种籽的事写下来，再画个小小的新芽，以后每次来都记一点。”周叙白接过笔记本，从笔袋里拿出支铅笔，先在第一页写下日期，然后慢慢画起新芽——线条画得轻，生怕画重了破坏了那点嫩气，画完又在旁边写：“今日，银杏发二叶，种雏菊籽，撒干桂花。风暖，听言笑时，眼角有光。”
林听言凑过去看，见他写的最后一句，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写这些干什么，又不是写情书。”周叙白把笔记本递回给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要记下来，以后翻本子的时候，就能想起今天风的味道，还有你看见新芽时的样子。”
太阳慢慢往西边挪，风里的凉意又重了些。周叙白收拾东西时，特意把解开的麻绳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背包里：“留着明年冬天再用，洗一洗还能裹。”林听言把笔记本放进外套内兜，又回头看了眼小银杏——新叶在风里轻轻颤，周围的土坑里还带着刚浇过水的潮气，像是在跟他们说再见。
下山的时候，林听言走得比往常更慢，每隔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直到小银杏的影子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周叙白牵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轻轻攥着自己的手指，他忽然说：“等过两周再来，说不定花籽就发芽了，到时候我们带个小牌子来，写上‘银杏的小邻居’，挂在花苗旁边。”
林听言笑着点头，风里带着刚冒芽的青草味，顺着石阶慢慢飘。她低头看了眼内兜的笔记本，指尖能摸到纸页的纹路，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慢慢发新芽的银杏，不用急着长大，不用忙着赶路，只要慢慢走，慢慢记，就会藏着好多温柔的小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