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朝手按在书页上久久未动，心脏的跳动随着那句“不喜欢”变得极度缓慢。
但只是一瞬，脑中响起无声的警报，跳动陡然由缓慢变得平缓。
他调整着呼吸，茫然地看向曦梦：
“你说什么？”
曦梦觉得他在故意装傻。
可她又说不清他到底哪里变了，硬要争论，没话说的只会是她。
到时候憋一肚子气。
曦梦不喜欢，她站起身，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我也不同你说了。我也要去找曲溪安玩，他懂得真多，难怪讨芝芝喜欢。”
“我觉得要是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芝芝肯定都要忘记还有你这么个师父了。”
她在仙宗这些日子里，也不是白混的。
魏芝宜与连朝之间，十来年的教诲陪伴，骄纵的小姑娘独独对师父的乖巧，连朝在魏芝宜筋脉尽断后的寻药......
以及宗门里各种暗暗传的谣言，很好地在曦梦那里先入为主。
在她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绝对不是一般的感情。
那夜连朝那般生气，可能是感情表现得太突然，又有世俗的抵挡，他还未接受。
曦梦正气他装模作样，自然很乐意用魏芝宜身旁出现的男人刺激他。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头顶得意地摇晃了下，玉簪坠着的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对曲溪安......印象很好？”
想好不再对曦梦投以特别的关注，可她以这样熟悉的语气提起曲溪安，连朝握书的手还是没控制住紧了紧。
曦梦已经准备离开，听他说话，应了声：
“嗯，曲溪安本来就很讨人喜欢。他懂的东西可多了，好多我没听懂的事情，都是他找小故事讲了后解释给我听的。”
诚如她所说，曲溪安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
亡国后，他四处流亡，经历过不少人情冷暖，很是沉稳，为了生存学的东西更是不少，很容易得人喜欢。
被带入宗门后，成了新弟子，就和曦梦这个学礼的小花妖去上同样的课。
曦梦对曲溪安的印象也是真的不错。
无关其他原因，单单是曲溪安身上的气息，就让她觉得亲近。
又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和他热络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连朝被噎了下。
曲溪安为什么能那样靠近她，不正是他开始与她隔开距离，将她划到与别人一样的位置上，不再事事巨细地照应。
谈起曲溪安，曦梦想起告别前他说的话，眼睛里都跳跃起期待的光芒。
“对了，他还说，明日要带给芝芝和我送礼物呢。虽然我知道我是顺带的，但有礼物谁不喜欢呀。”
连朝脏腑处忽然品出几分苦味。
他有些后悔。
如从前一样，亲自教导曦梦其实也没什么。
只要自己掌握好尺度，就会如同他门下的几个弟子一样，即便有师徒情谊，也不会产生私情影响大道。
后悔的话到了喉咙口，连朝掩眸，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曦梦离开了房间。
没有另一道清灵的声音，房间乍然恢复成连朝最习惯的安静状态。
他垂头，想要看完手中这本古籍，回忆着曦梦口中的话，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曲溪安。
连朝在脑中翻出自己见到这人时的记忆。
他将曲溪安带回来，确实是受友人所托。
可见到曲溪安第一眼，连朝就对他升起警惕之心。
他怀疑眼前人并非真正的曲溪安，凭着他的能力，看破一个人的伪装并不难。
偏偏，曲溪安身上没有破绽，有的，唯有连朝没有来源产生的警惕。
连朝便将他带回宗门，放在眼皮底下监视，调查他费力冒充的原因。
自然，也可能曲溪安就是曲溪安，未被冒充，他只是经历了太多，表现出来的不对才让连朝怀疑。
那带回宗门，更不会影响什么。
后来知道曲溪安与魏芝宜有旧，连朝想起魏芝宜的诉白，干脆就将他收作了徒弟。
魏芝宜与曲溪安走近，连朝确实不担心。
他们走得近，他还能从魏芝宜的表现，来判别这位“故人”的身份。
眼下看来，曲溪安的身份并无异样。
曦梦与他来往多了些，也无需担心的。
无、需、担、心。
连朝告诉自己。
第二日。
学宫给新弟子上课时，门外，多出了一个人影。
有弟子从旁边经过，看见，惊喜出声：
“仙尊！”
连朝转头，目光示意地往屋内上课的场景看了看。
弟子瞬间明白，捂嘴噤声。
稍等一会儿，又殷切地压低声音询问：
“仙尊，您来这是要找哪位长老吗？若是需要，我可以帮您去传消息。”
连朝：“不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一人便好。”
弟子只得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见仙尊还站在原地，疑惑地挠头。
仙尊怎么站在授课房间外不动，看起来不是来找哪位长老有事的，那这是在干什么。
连朝没在意远处的视线，目光透过窗户，望进了房间里。
此时并不是新弟子拜入宗门的时间，房间里的人不是很多。
屋内授课的长老也没有那么严苛，虽然是引导新弟子通晓宗门规矩，明文识礼，也不能一下子吓到刚入门的弟子不是。
授课的氛围很轻松，屋内人少，曦梦和曲溪安也就坐得很近。
不过前后的距离。
连朝在外面就看得出来，相比其他人，曦梦和曲溪安的关系更加熟络一些。
曲溪安着实会照顾人。
他知晓曦梦不喜欢听那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每当授课老师说了些繁琐的字眼，便会低声转过去，给她说些小故事解释。
有朋友的陪伴，曦梦听那些枯燥无味的大道理，都提起了些精神。
她甚至还会被逗笑，捧着面颊笑得很欢，眼睛亮得像是藏了星星，就同那次，她得到玉簪时一样亮。
连朝远远地看着，竟觉得，她在曲溪安身边，比在自己面前听课时，要开心得多。
她不再选择亲近他一人，甚至因为他的拉开距离，开始选择亲近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