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景明集团的切割指令下达后，整个辰星资本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孙浩带领的团队开始与景明方面进行紧急磋商（更准确地说是通知），法律和财务人员连夜审核合同条款，准备退出文件。公司内部弥漫着一种大战来临前的紧张与肃杀。
王辰处理完几份关键批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起身回家。办公室外间的灯还亮着，沈冰依旧坐在她的工位后，屏幕的微光映照着她清秀而专注的侧脸。
“还没走？”王辰有些意外。作为他的秘书，沈冰的工作时间早已远超常规，但她总是能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得无懈可击，像一台永不疲倦的精密钟表。
沈冰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恰到好处的 professional 微笑：“老板，您要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发您邮箱了。另外，周毅总监报告，与景明集团相关的三个物理安保点位已经调整完毕。”
她汇报得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王辰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或许是灯光的原因，或许是连日来的高压，他似乎在沈冰那永远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
这在他这位永远冷静、高效、仿佛没有个人情绪的得力助手身上，是极为罕见的。
“事情是忙不完的，早点回去休息。”王辰放缓了语气，说道。
“是，老板。我处理完手头这点收尾工作就走。”沈冰微微颔首。
王辰不再多说，转身走向专用电梯。然而，在他等待电梯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空调系统噪音掩盖的叹息。
这声叹息，与他记忆中那个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波澜不惊的沈冰，格格不入。
王辰脚步顿住。他想起沈冰跟随自己以来，处理过无数机密，应对过各种明枪暗箭，始终忠诚可靠，从未有过任何怨言或情绪波动。她就像他身边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影子。
但影子，终究也是有重量的。
他改变了主意，转身走了回去。
沈冰正准备关闭电脑，看到去而复返的王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王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她办公桌旁的会客沙发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坐。”
沈冰依言坐下，姿势依旧标准，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跟了我这么久，好像从来没听你聊起过家里的事。”王辰的语气很随意，不像上司询问，更像朋友间的闲聊。
沈冰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王辰会问这个。她沉默了几秒钟，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我……是孤儿。”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少了几分职业化的清脆，多了一丝真实的低沉，“在福利院长大。”
王辰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他之前调查过沈冰的背景，知道她公安大学侦查学硕士的辉煌学历和近乎完美的就职记录，但对于她的家庭，记录确实一片空白。此刻听她亲口说出，感受又自不同。
“后来靠助学贷款和打工读完书。”沈冰继续说着，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毕业后进了系统，因为表现还算突出，被选拔进入某个特殊部门，负责一些……网络安全和反侦察任务。”
王辰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轻描淡写的“特殊部门”和“某些任务”背后，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与艰辛。
“再后来，”沈冰的声音有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波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位导师，也是我的上级，在一次境外追捕行动中，为了掩护队友……牺牲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
“他曾经告诉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这样的人，注定要站在阴影里，守护光明下的秩序。”沈冰抬起头，看向王辰，那双眸子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深处却仿佛有冰层裂开，透出一点微光，“离开系统后，我其实有些迷茫，直到……遇到老板您。”
“在这里，我同样能运用我的所学，守护我认为值得守护的人和事。虽然方式不同，但本质未变。”她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看到您为了家人，为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产业，去和国际资本、和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搏杀……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
她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更从未表露过如此个人化的情绪。
王辰看着她，心中了然。连日来的高压，与景明集团的决裂，或许勾起了她某些关于牺牲、关于信念的回忆。她那坚固的心理防线，终于因为持续的紧绷而出现了一丝缝隙。
这并非软弱，而是她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真实的一面。
“你的导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王辰缓缓开口，语气郑重，“而你，沈冰，你也做得很好。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秘书，更是作为一个……战友。”
“战友”这个词，让沈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王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份量：“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累了，就说出来；有压力，不必一个人扛。”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沈冰独自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办公室里似乎还残留着王辰离开时带起的一丝微风。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无意识蜷起的手，慢慢将其松开。
冰封的眼眸深处，那一点微光似乎亮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专业，但那份深埋的疲惫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职业装，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