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屠堡那狰狞的轮廓在昏沉的天色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归来的队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凝重,打破了堡垒往日惯有的死寂喧嚣。
“魔灭”与血魅径直前往血屠的密室复命。
当血屠看到血魅苍白的面色和肋部那虽然愈合但依旧残留着灰败气息的伤口时,猩红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怎么回事?!”他低沉的声音如同酝酿着风暴,锯齿魔刀上的煞气几乎要透体而出。
血魅简略地将遭遇诡异虫子袭击的事情说了一遍,略去了“魔灭”为她疗伤和收取玉蝶的细节,只说是“魔灭”及时出手击杀了那诡异生物。
“不是魔域的手段……阴冷毁灭……”血屠眉头紧锁,手指敲击着巨龙头骨桌案,“难道是‘虚无之影’那边的杂碎?还是某个未知的异界猎杀者?”他看向“魔灭”,“你做得很好。魅儿的命,比那个破界面里的任何东西都重要。”
这句带着一丝父性(虽然扭曲)的话,让血魅微微动容。
“魔灭”将那块从密室中得到的、布满裂纹的莹白玉蝶取出,放在桌案上:“岳父大人,这是在废墟核心密室中发现之物,气息奇特,非比寻常。”
血屠的目光落在玉蝶上,感应到那微弱的却坚韧的生命气息,猩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好精纯的生命本源!
虽然残破,但本质极高!这东西……来历恐怕不简单。”他拿起玉蝶,仔细探查了片刻,却无法分辨其具体根脚,那层隐晦的守护力量隔绝了他的深入探查。
“此物先由我保管,我会派人查阅古籍,弄清它的来历。”
血屠将玉蝶收起,看向血魅,语气缓和了些,“魅儿,你伤势不轻,那诡异能量似乎极为顽固,回去好生休养,我会让人送最好的‘血魂膏’过去。”
“谢父亲。”血魅微微躬身。
“魔灭,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此次任务虽遇波折,但能带回此物,也算有功。”血屠摆了摆手。
两人退出密室。走在回廊中,血魅因为伤势和能量侵蚀,脚步有些虚浮,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魔灭”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入手冰凉,却带着一丝柔软的触感。
血魅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侧头看向他,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低声道:“谢谢。”
“魔灭”没有松开手,只是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他没有像其他魔族那样粗鲁地搀扶,只是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臂,步伐配合着她的节奏。这种无声的体贴,让血魅心中那丝异样的情愫更加清晰。
回到那间被布置成新房的洞窟,血魅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走到那张肋骨大床边坐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伤口处的灰败气息似乎又隐隐有活跃的迹象。
“那虫子的毁灭能量很诡异,血魂膏未必能根除。”“魔灭”站在她面前,沉声说道。
血魅抬起头,脸色苍白,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那股能量如同附骨之疽,在不断侵蚀我的魔元本源。若是无法驱除,恐怕……”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魔灭”沉默了片刻。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看出那能量的难缠。寻常魔族手段,哪怕是血屠提供的顶级魔药,也最多是压制,无法根治。
若要彻底驱除,要么找到与之同源的力量进行中和,要么……以更高层次、更具包容性与净化力的力量强行炼化。
他看着血魅那双此刻带着脆弱与一丝绝望的紫眸,想起了她之前那句石破天惊的“背离”,想起了她破解禁制时的专注,也想起了这一路归来她悄然转变的态度。
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我有一个方法,或可一试。”“魔灭”忽然开口。
血魅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什么方法?”
“放开你的心神防御,不要抵抗。”“魔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血魅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紫色睫毛微微颤动,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但她确实彻底放开了心神,将自身安危完全交托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魔灭”伸出手指,指尖并未凝聚寂灭魔元,而是悄然引动了体内世界一丝极其微薄、且经过重重伪装、模拟成一种古老未知生命能量的——人道本源之气。这丝气息至神至圣,蕴含无限生机与净化之力,是他本质的力量,此刻为了救人,不得不冒险动用。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血魅肋部的伤口上。
“嗯……”
在指尖接触的刹那,血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那灰败的毁灭能量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地躁动、反抗起来,与那缕看似微弱、实则本质极高的人道之气展开了激烈的冲突!这种冲突发生在她的经脉与魔元深处,带来的痛苦如同刮骨剜心!
血魅死死咬住下唇,苍白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她谨记着“魔灭”的话,没有运转魔元抵抗,任由那股温暖却带着霸道净化力的奇异能量在自己体内流转。
“魔灭”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丝人道之气。他必须精确地控制力度,既要净化那毁灭能量,又不能让人道之气本身对血魅的魔躯造成伤害,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掌控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窟内只剩下血魅粗重的喘息声和能量冲突发出的细微嗤响。“魔灭”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番操作对他心神的消耗极大。
渐渐地,那灰败能量的反抗越来越弱,如同冰雪遇阳般缓缓消融。血魅伤口处那令人不安的灰败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粉嫩。
她体内被侵蚀的魔元也开始重新焕发生机,虽然总量有所损耗,但变得更加精纯。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灰败能量被彻底净化时,血魅猛地吐出一大口暗紫色的淤血,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倒去。
“魔灭”适时地伸手揽住了她倒下的身躯。
血魅靠在他坚硬冰冷的骨甲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紫色的发丝黏在脸颊旁,显得异常狼狈,但那双缓缓睁开的紫色眼眸,却亮得惊人。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困扰她、几乎让她绝望的诡异能量,消失了!不仅仅是伤口愈合,连带着她原本有些驳杂的魔元,都被梳理了一遍,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与凝练!虽然修为略有下降,但根基反而更加扎实!
这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魔灭”那冷硬的下颌线,感受着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传来的、与骨甲截然不同的、一丝属于生命的温热(那是王霸天本体气息的微弱泄露),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你……你用的……是什么力量?”她的声音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微微颤抖。那力量温暖、浩瀚、充满生机,与寂灭魔元的冰冷死寂截然相反!这绝不是魔族的力量!
“魔灭”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收回手,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一种偶然得到的古老传承,对净化异种能量有奇效。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血魅看着他避而不谈的样子,心中的疑惑更深,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与信任。他拥有如此神奇而强大的力量,却冒险用来救她,并且让她保密。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但她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撑着坐起身,看着“魔灭”,紫眸中水光潋滟,声音轻柔却坚定:“谢谢你,魔灭……不,或许我该叫你的真名?不过没关系,无论你是谁,你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新的可能。这份情,我血魅记下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释然与决绝的浅笑:“你之前说,路是自己选的。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该怎么选了。”
“魔灭”(王霸天)看着她眼中那不再迷茫、仿佛找到了方向的光芒,心中微微一动。他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走向那张用于打坐的骨台,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疗伤从未发生过。
血魅看着他盘坐的背影,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气恼或无力。她轻轻躺下,拉过柔软的兽皮盖在身上,肋部伤口处传来新肉生长的微微麻痒,体内魔元运转前所未有的顺畅。
她侧过头,看着骨台上那道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真心实意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这个冰冷的洞窟,因为刚才那一刻的生死相依与力量交融,似乎不再那么空旷和寒冷。
魔女的心扉,一旦被真正触动,那迸发出的情感与决心,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而这份悄然滋长、背离了魔族常理的情愫,又将在这黑暗的魔域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夜还很长,但血魅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微光。而那光亮的源头,正是骨台上那个沉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