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一处无法在任何地图上被标记的地下指挥部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刺耳的红色警报声刚刚停歇，但那闪烁的红光，依旧将“信使”那张冷峻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就是“信使”，“长城”计划的执剑人，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将所有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此刻，他看着面前那份凭空出现，如同幽灵般绕过了他亲手构建的所有防御系统的加密文件，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是一种挑衅。
一种赤裸裸的，来自他眼中的一枚“棋子”的，最狂妄的挑 ???！
他动用最高权限，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解开了文件的层层枷锁。
当文件内容呈现在他面前，特别是看到那句简短到极点的留言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你的刀，我来递。』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态的举动。
“信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但指挥部里每一个角落的空气，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而寸寸冻结。
一股混杂着惊愕，愤怒，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明觉的冰冷，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输了。
在这一回合的交锋中，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将周副司令这颗“毒饵”抛出去，让林锋去处理。
如果林锋处理了，就等于得罪了周副司令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从此被卷入无休止的内部斗争，只能更加依赖“信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如果林锋不处理，任由调查组将702团搅得天翻地覆，那林锋心中的那份“守护”执念就会被动摇，他的心性将出现破绽，“信使”同样可以借此拿捏他。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锋，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技术超群、性格执拗的年轻人，竟然看穿了一切。
他不但看穿了，还用了一种“信使”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甚至堪称疯狂的方式，进行了反击。
他没有去捅周副司令这颗“雷”。
他甚至没有去拆解这颗“雷”。
他只是原封不动地，将这颗威力巨大的“雷”，连同引爆器，一起打包，客客气气地，送回到了“信使”自己的面前。
『好……小……子！』
良久，“信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飞速地进行着推演。
这份“黑料”如果从他这里泄露出去，会发生什么？
不，林锋不会泄露。那个小子聪明得像个妖怪，他知道，一旦泄露，他自己也会惹上无穷的麻烦。
他把这份东西发给自己，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这颗雷，是你埋下的，现在，请你自己亲手把它挖出来，处理干净。』
『我，林锋，不陪你玩这种肮脏的游戏。』
『你想让我卷入高层斗争？可以。但不是以你想要的方式，而是以我想要的方式。』
『现在，轮到你来选择。是看着周副司令这颗“方舟”的棋子继续在“长城”计划内部腐烂，甚至有一天引爆，将整个计划的公信力和隐秘性炸得粉碎；还是你亲自动手，清理门户，承担所有后续的压力和风险。』
“信使”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博弈，而是在和一个布局深远、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对弈。
林锋这一手，太毒了。
他将“信使”自己变成了那把挥向周副司令的刀。
他将“信使”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硬生生拖下水，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局中人”。
从此以后，“信使”再也不能用那种审视和考察的目光去看待林锋，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不能说的秘密。
『你这是在逼我承认你的地位……』
“信使”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他睁开眼，眼神中的惊愕和愤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决断。
他别无选择。
为了“长城”计划的纯洁性，为了不让“方舟”的渗透成为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丑闻，周副司令，必须被处理掉。
而且，必须由他，“信使”，亲自动手。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启动‘清道夫’程序。』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权限确认。』
『目标，周振雄。』
『……收到。』那头的声音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停顿，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震惊。
『理由，内部纪律审查，涉及危害国家安全。执行级别，最高。封锁一切相关消息，对外口径，突发疾病，需要长期疗养。』
『明白。』
『另外，通知702团的联合调查组，任务取消，立刻返回原单位，所有审查记录全部销毁，不得留底。』
『是！』
通讯挂断。
研究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但“信使”知道，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已经以这间小小的研究室为中心，开始酝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墙壁，仿佛要看到那个远在A大队基地里的年轻人。
那个亲手把刀递到他手里的年轻人。
……
与此同时，A大队，林锋的秘密研究室。
袁朗像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两个苹果，擦得锃亮。
『小子，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袁朗一屁股坐在林锋对面的椅子上，将一个苹果抛了过去，自己则“咔嚓”一口咬在另一个上，汁水四溅。
林锋稳稳接住苹果，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桌上，慢悠悠地转着。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队长，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袁朗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激动？我他娘的都快吓死了！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收到了军区总部的加密通讯，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密令！』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702团的那个联合调查组，被紧急召回了！理由是“上级另有紧急任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姓周的那个老家伙，踢到铁板了！而且是能把他直接踢废的铁板！』
袁朗死死地盯着林锋，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说，是不是你干的？除了你这个无法无天的疯子，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林锋终于停下了转动苹果的手，抬起头，迎上袁朗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队长，我只是一个搞技术的技术兵，能干什么？』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最多，也就是给一位远方的大人物，寄了一份他很感兴趣的快递而已。』
『快递？』袁朗的眼睛瞬间亮了，『什么快递？』
林...锋拿起桌上的苹果，也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研究室里格外响亮。
『一份关于“方舟”如何在我们内部“筑巢”的研究报告。』
袁朗的咀嚼动作停住了。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明到了极点。林锋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让他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你……你把周副司令的黑料，直接捅给了“信使”？！』
袁朗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一种棋逢对手，不，是看到自己的兵下出了一步惊天妙棋的兴奋！
『我靠！』
袁朗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一拍大腿，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在小小的研究室里来回踱步。
『疯子！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指着林锋，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你这是在跟“信使”摊牌！你这是在告诉他，你不是他手里的棋子，你有资格跟他坐在同一张棋盘上！』
袁朗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看着林锋那张依旧平静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和一丝后怕。
『他本来是想让你去当那把刀，让你去得罪人，让你被卷进泥潭里。结果你倒好，反手就把刀柄塞回了他的手里，逼着他自己去捅这个马蜂窝！高！实在是高！』
林锋淡淡一笑，『队长，过奖了。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家，还是自己打扫干净比较好。既然“信使”先生是“长城”计划的负责人，那清理门户这种事，自然该由他来做，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个屁！』袁朗笑骂道，『你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他要是不处理周副司令，就等于默认了“方舟”的存在，这个责任他担不起！他要是处理了，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识人不明，监管不力，还得罪一大批人，这个锅他背定了！』
袁朗重新坐下，看着林锋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小子，你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不只是保住了702团，更重要的是，你在“信使”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他以后再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你这枚棋子，会不会反过来把他这个棋手给将死！』
林锋摇了摇头，『我不想将死任何人。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完成我该完成的事。谁要是挡我的路，我就把谁搬开。就这么简单。』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话语里的分量，却让袁朗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这已经不是一个兵了。
这是一个帅。
一个已经开始拥有自己棋盘，并且懂得如何制定规则的帅。
袁朗沉默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说得好！这才是我A大队的兵！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搓一顿！为你这步绝妙的棋，庆功！』
林锋看着他，也笑了。
『队长，现在庆功，是不是早了点？那位“信使”先生，恐怕很快就要亲自上门来“感谢”我了。』
袁朗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那正好，我等着他呢。我倒要看看，他被自己的兵摆了一道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
第二天。
702团。
一辆辆军用吉普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团部大院，带走了所有的调查文件和人员，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高城和老团长王庆瑞站在办公楼的窗前，看着车队远去，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和深深的困惑。
『老王，这……就这么结束了？』高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真实感。
前几天还闹得满城风雨，一副要把702团翻个底朝天的架势，怎么一夜之间，就风平浪静了？
王庆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拍了拍高城的肩膀，眼神深邃。
『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那两个小子在背后发力了。』
高城当然知道老团长说的是谁。
林锋，袁朗。
除了他们，高城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一个由副司令亲自带队的调查组，如此灰溜溜地撤走。
『这两个家伙……』高城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王庆瑞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窗外恢复了往日训练节奏的操场，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兵，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不管那两个小子是什么人，至少，他们守护了702团。
这就够了。
……
A大队基地，林锋的研究室。
“信使”的身影，如同预料中那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房间中央。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薄薄的文件丢在了林锋的桌上。
文件上只有寥寥数语，是关于周副司令的“处理结果”——因突发严重疾病，已离岗疗养，所有职务由他人暂代。
简洁，冷酷，不留任何余地。
林锋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份文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信使”，仿佛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终于，“信使”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冰冷。
『你很好。』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锋。你比我想象的，更像一个棋手，而不仅仅是一枚棋子。』
“信使”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地刮过林锋的脸。
『你这次，算是帮“长城”计划清理了门户。这一点，我得“感谢”你。』
“感谢”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林锋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给“信使”倒了一杯水。
『谈不上感谢。我只是在自保，顺便帮计划清理一下船上的蛀虫。毕竟，船不干净，航行起来也不安全，您说对吗，“信使”先生？』
“信使”没有去接那杯水，他的眼神更冷了。
『但你记住，“诺亚”不是好惹的。周振雄是他们在军方内部一枚很重要的棋子，你拔掉了他，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这样直接将我卷入你和“方舟”的棋局，会让你自己，也让你身边的人，面临更大的危险。』
这是承认，也是警告。
承认了林锋的“棋手”地位，也警告他，不要玩火自焚。
林锋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将水杯放在“信使”面前的桌上。
『危险一直都在，不是吗？从我选择站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退缩。至于我身边的人，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守护。就不劳您费心了。』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激起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就在这时，研究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袁朗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老式的行军水壶，上面还带着训练场的尘土。
『哟，这么热闹？“信使”先生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准备准备，给您搞个欢迎仪式啊！』
袁朗的出现，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看都没看“信使”那张黑脸，径直走到林锋身边，将其中一个水壶抛给了他。
『接着！』
然后，他自己拧开另一个水壶的盖子，对着“信使”遥遥一举，咧嘴笑道：
『既然内部矛盾都解决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来，“信使”先生，别站着了，咱们哥俩走一个，庆祝一下我们又一次合作愉快！』
袁朗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菜市场聊天，但眼神里的那份调侃和对林锋毫不掩饰的维护，却像一根根针，扎在“信使”的心上。
“信使”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看着袁朗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的林锋。
一个疯子。
一个小疯子。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他本想发作，但袁朗的话却让他无法反驳。
“内部矛盾解决了”，“合作愉快”，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这件事，是他理亏在先，是他被林锋反将了一军。现在发作，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气急败坏，更加输不起。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他没有去接袁朗递过来的水壶，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
『袁朗，管好你的兵。』
袁朗哈哈一笑，拧开水壶盖子，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用手背一抹嘴。
『我的兵，我自然会管好。不过嘛，我的兵也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要是想动他，得先问问我袁朗，问问我身后整个A大队，答不答应！』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空气中，充满了信任与猜忌交织的诡异味道。
但林锋与袁朗之间，那种通过共同“犯规”和“越界”建立起来的默契和信任，却在这一刻，变得坚不可摧。
“信使”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林锋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警告，有忌惮，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身影在原地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研究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袁朗拍了拍林锋的肩膀，笑容里满是得意。
『怎么样，我的兵？这次玩得还够刺激吗？看那老家伙吃瘪的样子，比打赢一场演习还过瘾！』
就在这时，林锋的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一记漂亮的回旋踢，将皮球完美地踢回了对手的脸上！“长城”计划内部净化度提升10%！』
『奖励军魂点数1000点！』
『叮！宿主以“棋子”之身，行“棋手”之事，成功破局，解锁特殊权限：【高级危机处理】！』
『系统备注：当你的老板想让你背锅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把锅给砸了。干得漂亮，小子！』
林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通过这次事件，他不仅保护了702团，更在“长城”计划内部，真正站稳了脚跟，获得了更高的话语权。
他拿起袁朗给他的那个行军水壶，拧开盖子，也喝了一大口。
水是温的，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他看向窗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倩那张倔强而美丽的脸庞。
“信使”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诺亚”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向他袭来。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加密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史今的电话。
林锋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史今有些激动的声音。
『林锋！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乡音和醉意的声音抢过了电话。
『是……是林锋兄弟吗？俺是许三多的爹！俺……俺替俺们全家谢谢你！要不是你，俺们家百顺……就……就完了！你就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啊！』
听着电话那头朴实而真挚的感谢，林锋心中一暖。
这份来自最底层，最纯粹的感激，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笑着和许三多的父亲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然而，这份温暖的感觉还没持续几秒钟，就被袁朗突然变得凝重的声音打破了。
他看到袁朗正盯着自己面前的一块战术平板，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锋……』
袁朗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气。
『出事了！』